第四十四章 太过入戏的演员
“真的可以吗?这样真的可以吗?”武藏坊义胜的脸上,神情为不安,对于他这样性情的人来说,这种神情是不应该在他脸上出现的。“你指的是什么?”竹中重治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同伴的不同寻常,只是自顾自地给身边的下属有条不紊地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你这家伙!”武藏坊义胜有一种被人忽视的不快感,大吼一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安静!”竹中重治总算正视他了,却只是冷冷地丢给他一句“安静”。武藏坊义胜本想发一番脾气,却看到竹中重治冷酷的眼神,只能气愤地盘腿坐下来,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酒壶喝上几口。
“明白了吗?明白了就都散了。”以这一句作为结尾,竹中重治让一众听从他调遣的武将从他的军帐中走出去。“还坐着干什么,过来说话吧!”竹中重治看着武藏坊义胜微微闭着眼睛打盹的动作,暗自笑了一下招呼他过来。没有任何的反应,却不等于没有任何的意味。竹中重治也明白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了,于是想要把话题扯开,“我意,明天,击破浅井军。”
三个分句,让武藏坊义胜再也顾不得扮演他的神淡定角色了。“你疯了吧!对峙了三四个月了,取得的进展也仅仅是将战线推前了一点点,你现在突然跟我说明天就要……哦,我知道了,你又有什么鬼把戏了?”“鬼把戏”,这就是武藏坊义胜对于计策的定义,对于他这样想到战胜对方唯一的方法就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击破阵势后直捣黄龙的人,每一次看到竹中重治的妙计实施后,都只是冠以对方一个“鬼把戏”的名号。
“你这么说……也没错。我刚刚收到了织田军的情报,他们已经将朝仓家的雇佣军歼灭了半数。虽然剩下的雇佣军一时半刻还是可以支撑下来的,不过我们也务必要在他们消灭朝仓家以前将小谷城攻下来。”“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呢?就算是过几天我们也……”“政治智商!你的政治智商还是完全不够啊!”竹中重治带着奚落的表情,斜着眼看了看一脸不甘却不敢反驳的武藏坊义胜,缓声解释道:“织田信长,绝不是什么信男善女,更不是好捏的柿子。我不知道他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派来是为了什么,却绝不相信他是真心想要让我们源家在此战获利。我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大名家被人当做炮灰,三两下让我们不攻自破。我……和主公,都在跟织田信长进行一场豪赌。我们心里面都恨不得织田信长明天就暴毙,现在做的却是帮助对方抵御敌人。这就是……主公和我制定的策略,牵涉到大名家和大名家之间的策略!”
武藏坊义胜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让说得激情洋溢的竹中重治有一点点失落,却还是继续解释下去。“你们都不明白……源家现在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我们对外宣称是大名家,却又没有到大名家的实力。我们有杰出的武将和开明的政策,却缺少雄厚的兵力和踏实的资本。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在积攒,可是这种积攒只够我们一次出征,我们必须一次出征,就将我们源家的名号打响,并且获得让我们源家可以更加壮大的资本。浅井家,实力要强于我们,却又称不上是厉害的大名家,所凭持的,就只是暴发户一般的朝仓家的支持而已。”略带一些邪恶的微笑慢慢浮现在天才军师年轻的脸上,让比他年长几岁的粗豪武将有种自己被算计的错觉。“所以,我们想要战胜这个实力比我们高出一筹的敌人,必须让他在最擅长的地方失败!他们有拥有大量资金的朝仓家的支持,我们有霸主织田信长作为后盾。他们,绝对耗不过我们。只要能够拿下浅井,我们源家,就可以……”
“……有必要这么做吗?如果我们踏踏实实地积累下去,未必不可以……”武藏坊义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出一句不赞同的话。“没有那个空余的时间了!”竹中重治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大得连竹中重治本人都吓了一跳。“……对不起,是我有些太过激动了。”“你们都是些有朝气的年轻人,都有冲劲跟毅力……这个我是了解的,因为我也曾经是那样充满了冲劲的人。不过……”竹中重治看着他,没有说下去的内容明显引起了他的兴趣。“你也知道了,我以前做的可不是像现在一样的正当行业……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抢掠的时候,心里很紧张。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次的结果,我什么都没有抢到,只是跟着大家乱哄哄地跑来跑去。到后来,跟我同一个时期的强盗同伴都死去了,而我还有那个命见主公,不是因为我的武艺特别好,而是因为……我没有他们那么有冲劲了。”竹中重治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里有一丝怜悯。“因为看着每天的死亡,自己就变得畏惧死亡了……直到遇到了主公,我才找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我。你是主公最为信任的谋臣,是主公亲自请出来的军师。所以……我相信你的谋略!就跟我相信主公一样,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的舞台只能在战场上,可是竹中重治,你和主公这样的人的舞台,可以在全日本!”
“……发生了什么事吗?”在吃早饭的时候,前田松看似不经意地问冲田总司。冲田总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入脑内深处。而后他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会发生什么事啊!你太多心了,吃饭吧,好好吃饭。为了能跟你一道吃饭,我可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前田松难得地脸一红低下头去不看他,却又突然地抬起头来,急切地说:“不对!你是想要混过去吗?突然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这种话!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啊,完全!一开始我还不是很确定的,现在的我可是非常肯定你有事……”
“好了!”冲田总司突然打断了前田松想要说的话,显得有些粗暴。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对待过的前田松一下子愣住了,到了嘴边的音节也忘了吐出。“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无论是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我,对现在所过的生活,感到非常的满足。味道极好的味增,酸甜的黄瓜,还有让我一看到就心情愉悦的人妻,这正是比我梦想之中更为幸福的生活,即使是下一刻,我就要战死在这沾满血液的战场上,我也不会……”“住嘴!”前田松柳眉一竖,看上去平添一分嗔怒的丽色,“我才不要听你说这种话!没有自信的战士,才不会得到胜利!如果你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你,你……”她紧紧咬着下唇,仿佛是将要说出的话让她极为难堪,“你就没有拥有我的资格……给我记清楚了!我才不会说第二次呢!”装作不经意地夺过冲田总司手上那个还装着一半米饭的木碗,扭过头迅速装满的她,却不知道自己通红的耳垂,正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要走的时候了。”难得的,冲田总司不再一身素衣,而是在外套上了一身轻盈的护甲,护甲多个部位均为皮制,只有一些关节处才使用了金属。很显然,这身护甲也不是什么一般货色。护甲的存在,实际上让冲田总司更加紧张了。并不是第一次被竹中重治坑的他,在多次的危险中,竹中重治都没有给他赠送过防具什么的,这一次居然破天荒地给他送了这么一身护甲,实在是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异样的想法。
“你……要活着回来,我对未来已经有了一点点的希望,那个希望是来自于你。请记住,你除了是一个战士,还是……对我来说,非常特别的存在。”冲田总司将自己的“菊一文字”抽出来一半,又轻轻地滑着刀鞘放回去,小声地对靠在他背后的双手抱着他腰的前田松说:“恩,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作为交换,今天,你不要出去这个帐篷,仅仅今天就可以了。”“……嗯,我答应你。”半天才传来回答,冲田总司却可以感觉到前田松抱着他的力道又大了几分。“那么,我走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前田松,却似乎从男人的话音里听出了难以形容的浓烈杀气,鼻子也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仿佛刚刚自己抱住的,并不是自己印象里面的那个温柔和煦的男子,而是屠人无数的刽子手。不过,她并没有感到恐惧,因为,男人的变化,是为了保护她……
人数,五百。这就是竹中重治派给我守卫这里的人手。冲田总司低着头在军营里面走过,不时与那些普通的兵士擦身而过。他们有些被冲田总司那看上去异常单薄实际上相当结实的身体撞到,正想要发怒的时候,却发现撞到自己的人身上有种强者的气势压迫着自己,即使不去看脸,也知道这个低着头的家伙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可是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冲田总司气势的冲击,却发现刚刚撞到自己的年轻人早就走得没影了。“大战以前……见鬼了,还真不是一个好兆头!”那人摸摸自己头发稀少的后脑勺,脚步一轻一重地走向要集合的地点。
“就跟你们知道的一样,”冲田总司站在他们这个集体的面前,神色淡定地擦拭着自己的名剑,“我是家主,源义情。”这个名头还真是个好东西,一边说着跟事实和自己脑内的印象完全不同的话语,一边这样暗自想着。“或许,这些年以来,我的做法得不到在座很多人的尊重,你们并不了解我的能力。甚至,你们中很多人,对我不屑一顾,只把我当成是依仗着得力的部属才到达今天这个位置的无能之人。不过,在今天的这个时间,我希望,不,我命令你们,将你们那些个私人感情全部暂时抹杀掉,现在,我不再是家主,而仅仅是统领你们作战的将军,对于我的每一个命令,我都希望被100%地切实完成。”
果然是不能取得好效果啊!虽然这是预想以内的,但还是感到失望啊……冲田总司看着下面一堆一脸不以为然的部下,心里面有些恼火。“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不要奢望这次还能过随便混过去!没有援兵!没有!我们要面对的是多于我们数倍的敌军!可是我们的增援是零!你们想活下去吗?我想,可是一个人的话是无法活下去的,我不能,你们也不能!如果不将背后交给别人依靠,我们都只会在即将而来的洪流中死去!所以,我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不,不是希望,而是我要!我要把你们当做我的刀刃,毫不客气地插进我的敌人的心脏里面,就算你们作为刀刃有了缺口甚至是折断,我也不会管你们,我只会拿起另外一把刀,继续走下去,走在那用血肉堆成的道路上。因为,我要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回到我们曾经梦到过的家乡,回到我们故乡的亲人身旁。”胸膛里面仿佛涌起一股热血,冲田总司一开始还略显拘谨,到了后来,热血慢慢散开,他的话语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激昂,而在台下听的人,看着他的表情也慢慢有了变化。有的人跟身边的同伴说着什么,而看他们的神色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懒散。不少人倒是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那不时握紧而又松开的拳头,无疑让冲田总司有了心灵的安慰。
“如果现在有人想要逃命的,现在就走吧!静悄悄地离开军营,不让身边的人知道。我是你们的主公,不是要残杀你们的恶魔,你们若是觉得性命不值得奉献给我,或是比起效忠于我还有更值得你们留着性命去做的事情,就这么离去吧……现在,解散,1个小时以后,我们再在这里集中,希望再次来到这里的人,都已经有了无视生死的觉悟。就算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让苍鹰的部队看看,源家武士的意气!”白色的斗篷一扬,冲田总司可能也没有察觉,自己似乎扮演冲田总司这个角色,太过入戏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