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将至
第六十五章
邗沟就是京杭大运河的淮扬段运河。最早源自春秋夫差筑邗城(扬州前身),而凿邗沟欲争霸中原而开。全长约三百五十里,南引长江入口,北经高邮湖,折东北,入射阳湖,再向西北经淮安入淮河。是以古称邗沟、里运河、渠水、韩江、中渎水、山阳渎等;
但是在这个时代,邗沟两岸最显眼的是隋炀帝重修和贯通南北大运河后,所留下来的两岸垂柳依依和杨花缤纷,以及层次渐染的枫红杏黄,就像是给运河两岸古朴斑驳的行道上,铺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明艳彩毡,又像是一条延伸向远尽的镶边玉带。
如今正当是金秋时节,晴日正好。只见天高云淡,风清气爽;万里澄净,一碧如洗;唯有丝丝缕缕的流云点缀其中,却又愈显得天空的高广深阔。偶然间还有雁行而过的大雁、野鸭、天鹅之属的候鸟袅袅,为这浩渺天穹之下增添了几许生气依依。
与之形成鲜明对应的,则是河中往来宛如游鱼般由于穿梭如织的大小行船,以及细细密密如丝褛的水迹浪花;还有那两岸层林浸染殷红茵翠的背后,隐约错落的重檐叠楼之间,广大民家生活的人间烟火袅袅;回荡在城坊街市的吆喝呼喊之间的生民百态。
而身在船台上身陷在躺椅里的高明,此时此刻什么也不作,什么也不想的尽管放空心思,慢慢欣赏着天穹下的万物毕生;看着那些迎着游船而来诸多舟楫避让纷纷,划出了一道道充满了韵律的轨迹,耳边充斥着交错在风中飘摇而过的船歌渔号。
所谓的岁月静好,年华依旧,让人甘愿生生世世守护之,莫不过是如此了。这时候,后厢舱壁内却又不知何时响起了琵琶弹奏的轻柔小女传唱声: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高明不由眉头一动却是听出来了,这是《诗经·国风》里一篇名为《女曰鸡鸣》的诗歌,也是赞美青年夫妇和睦的生活、诚笃的感情和美好的人生心愿的诗篇。但具体描述的却是新婚夫妇鸡鸣起床时,那点闺房互动的意趣。
只是将那位教坊都知月娘的再传弟子楚楚被带回来之后,却是沉默寡言地终日不离那面白檀琵琶,就好像这才是她真正本体;或又是前人留下的唯一想念,而一有空隙就是弹拨声声的日夜响彻在她的房舍左近。
所以高明在便宜妹妹瑞卿的建议下,干脆给这位还没想好怎么安置的小女子找个事情做;免得整天闲的就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和悲伤当中,就此不可自拔。比如在自己独处处理批复公务的时候,躲在幕后屏扇里拨弹各种琵琶曲目,以为舒缓一二。
于此这一次巡河秋游,兼带变相检视和寻查运河两岸的民生民情,督促地方重建与基础设施修筑进度的同时。也把有些郁郁寡欢和郁结倾向的她给带出来,留在船舱里充当某种意义上随船同游的背景音乐。怎么会突然自作主张弹出这种含义的词曲来。
但是,高明随即回过味来,对着船舱里略带严厉的轻喊一声:
“瑞卿,是你么?”
随即舱内的帷幕背后就探出了一个巧言兮兮的小脑瓜来:
“兄长,有何吩咐?”
高明有些气结,又有些无奈道:
“都说了,别在催了。”
高瑞卿却是侧头道:
“那兄长就好好看下那些送来图籍,不要再随便拿人家的画像,去垫杯盏啊!”
“那些画像又能看出什么子卯寅丑的?”
高明无奈道:这个时代的画工实在是偏重写意,所以在写实程度上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兄长若是有所犹疑,那就抽空找个由头,先见一见本尊好了。”
高瑞卿却是没那么好糊弄道:
“好吧!此事一定要低调,千万不要弄得众人皆知。”
高明只能暂且妥协道:事实上和这位便宜妹妹相处多了,他也感觉到了某种久违的需求和憧憬,是该先找个女人对付一下了。
然而,当来数骑自岸边的快马追赶而来,又换乘轻巧快舟撑划靠上了这艘水轮游船之后;高明却是看着手中的木夹公文,不免重重叹了口气:“却是不免又要用兵了。”在这个乱世之际,能让人安生下来休养生息的窗口期,总是那么格外地短暂啊!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秦宗权所掀起的中原大战已经结束。被朝廷委任为招讨使的朱全忠,难当秦宗权十倍之众所攻,遂许以利害求援于兖州的泰宁军节度使朱瑄,和郓州的天平军节度使朱瑾;结果这两位皆引兵前来助战,同时从属宣武镇的义成军(郑滑节度使)也发兵赶至。
因此就在八月初,朱全忠以四镇联军合力夹攻秦宗权,大破于边孝村之战,斩首二万馀级,秦宗权一败不可收拾只能连夜遁走,宣武军追至阳武桥而还。为此,蔡军所肆虐和占据的东都、河阳、许、汝、怀、郑、陕、虢等地,听说秦宗权战败皆弃走而逃。
只是秦宗权所部自郑州、河阳等地逃走前,大肆屠戮地方、焚其庐舍而去;蔡州贼肆虐中原之势自是稍衰。但是秦宗权一旦受挫之后,就会祭起作为贼帅的传统艺能——分兵四出剽抄裹挟。而有很大概率首当其害的,便就是只有一水之隔却相对完好的淮南所属了。
但这对于高明来说,也不过是等待靴子落下的最后一刻。在这小半年未雨绸缪式的暗中准备之后,高明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击敌与境外,而不让它过多的流毒到好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淮南境内。只是不知这一次来的还会不会是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孙儒,或是秦宗权在内的其他人。
毕竟,另一条历史线上的孙儒裹挟大众而来时候,正是淮南内乱的后期,杨行愍和毕师铎、秦彦两大阵营,围绕着扬州攻守拉锯数月,杀红了眼和打出狗脑子的关键时刻。眼下嘛,高明甚至不能确定对方还会不会如期而来;但是虚惊和徒劳一场,也总比被人打个措手不及的好。
要知道,这可是五代第一食人魔王秦宗权的麾下;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每过一处必杀戮百姓,以“盐尸助军”的反面典故;相比历史记载当中在长安攻防战中,官军抓捕自长安出逃的百姓,再卖给守城黄巢军做肉糜的传说,更加恶劣的祸害和反面典型。
也就是西晋末年的后赵政权之主石虎,动辄掳掠晋人妇女数万随军,一边肆意取乐一边充当军粮,而谓之“两脚羊”典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率兽食人之举了。当然了现如今,高明所要面对的局势和拥有的实力,都要比历史上更充裕的多。
除了他直属的牙兵、衙前军和模范军之外;还有五城团结兵和淮南四军五镇为主的约五万四千名军额。其中五城团结兵,至少要留有两城部维持扬州城内的局面;而淮南的骁雄、雄锐、骁捷、胜锐四军,至少要留一支来南面待机,以及配合狼山水营防备江东。
而扬子、江都、瓜步、宜陵、霄头五镇戍兵,除了南面的瓜步镇和东面的扬子镇不动之外,其他三镇也可以抽调出六千兵员来。不过其中大多数是短兵无甲的轻卒,需要经过重新武装和配备之后才能派上用场。此外还有一些巡水营等杂属人马,就不适宜派上战场了。
因此,初步统计高明可以抽调出来的剩余军力,基本为四万一千名战兵。再加上为了内线作战而开始征发和动员的民夫,预期达到一万四千人;此外还可以得到高邮水军大营,约三千名新卒的支援,以及征召自杨行愍处的那一千庐州兵;作为额外的助力。
而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高明以防范淮水泛滥和重修河堤为由,也重新修缮和加固了寿州到楚州沿线的守备力量。只是淮河可不比长江水面那么开阔和风高浪急,也没有形同天险一般只有那几个可以大量过兵的渡口;淮水两岸可以渡过来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不要说什么桥津渡口码头什么的,甚至在水浅的季节抱块木板也能游过来。因此这几个月间,巡逻在淮南沿岸的淮扬将士,还有那些烽燧、哨台,日常遭遇、收容、编管最多就是,从对岸河南道潜渡过来的形形色色流亡百姓;哪怕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枯水期,但是他们还是不惜一切代价逃亡了过来。
但相比已经成型的长江水军,眼下淮水方面的水军力量就是在不够看了。所以,高明只能在事先招徕流民屯垦和营造道路桥梁水利的同时,也在淮河沿线离岸数里处,留下好些个半成品式的营寨和土垒,方便日后军队抵达就能马上入驻和迅速加固成型。
或者在被贼军突破了淮水沿线之后,用来就近收留和保护那些城邑之外的民众。只要能够在贼军面前坚持和支撑一时,就有机会迎来城邑内的援军和救兵。此外,除了从流亡百姓当中收集消息之外,他还派出了数支胆大心细的忠勇之士,所组成的小队北渡进入河南境内。
只是,因为之前扬州在河南道基本没有什么布置和后手,因此目前除了知道河南遍地贼起,乱军交织之外,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成果和见效。唐末大军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