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夜。
郑家一家三口过年难免寂寞,郑妈妈想起小刘没有回老家过年,便把他们一家子喊过来一起热闹。还有一会儿春晚就要开始,小刘的老婆端着饺子放到饭桌上,看郑郝还在捧着手机发呆,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后捂嘴笑道:“高材生也追星啊,我以为只有我们这些没事做的家庭妇女才干这种没意义的事儿。”
郑郝关掉手机相册,闻闻喷香的饺子香味儿,想起了此时应该还在片场摸爬滚打的时予。
这大过年的,不知道剧组会不会给他们包饺子,要是能放一天假多好,那样……郑郝开始胡思乱想,忍不住再次打开相册,看着里面一张张不同风格但同样帅气的某人,心中的想念更加浓烈。
这些照片可不是郑郝自己下载的,应该是时予的恶作剧。
郑郝的手机掉在他的车上,后来他又送了回来。郑郝平常不自拍,所以相册基本闲置,回到家后,她心血来潮想拍一张年味儿十足的照片给时予发过去,拍好后打开相册一看,目瞪口呆。
一千多张高清□□照片,吓得郑郝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一张张翻看,郑郝总算明白了时予的用意。这些照片不是随便放进来的,有顺序。
从他出道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今年年底,包括还未放出来的工作室保密的写真,时予全部一股脑塞给了她。
看似幼稚,却不随意。他想让她看看,这五年来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蜕变,他的成长,还有他的成就。
郑郝想笑,因为这些照片只讲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天生好看,越来越好看,全世界最好看。
真的……很好看啊。郑郝伸出手指戳戳屏幕上时予的脸颊,做完后觉得蠢得可以,可忍不住,又想摸摸他高挺的鼻梁。
中毒了。郑郝很想敲响自己,可眼睛不由自主地黏在屏幕上,她悲哀地想,某人这么做不会就是想让她沉沦在他的美色里不可自拔吧。
“小适,去开门,看看是谁。”
“好,就去。”
郑郝收起花痴脸,裹得毛茸茸一团往前厅跑,敲门的那人不遗余力,郑郝只好边跑边喊:“来了来了,稍等。”
吧嗒一声,郑郝开了门,门外却没人。
正当她疑惑不解之际,门后忽然跳出来一个人,他裹得比她还严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郑郝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眼瞅着忽然冒出来的时予悉悉索索从身后拎出一堆礼物,见她不动,还趁机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隔着口罩,郑郝还是被他亲的红了脸颊。
“是谁啊?小适……”郑爸爸听郑郝一直没什么声音,不放心地从书房走出来,见郑郝堵在门口,走过去看了一眼,先是惊讶,而后还算平静地说:“进来吧,外面冷。”
时予闻言立刻拎着礼物挤进屋里,看郑郝还扶着门看,又过去把门关好,一边解开口罩围巾一边说:“别愣着,给我倒杯热水,冷死了。”
郑郝呆呆地哦了一声,听话地倒好热水,看时予自来熟地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坐,随后便和板着脸的郑爸爸聊起了天。
这是……什么情况。
“又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你钱多还不如多做些慈善,我们什么都不缺。”郑爸爸喝着茶水唠叨,时予听了也不生气,点点头说:“没事,您想要现金我也有。”说完就要往外掏钱。
郑爸爸呵呵笑起来,时予也笑,两人挺有默契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
郑郝飘进厨房,看小刘他老婆扒着厨房门往外一直张望,兴奋得双目发红,不停嘀咕:“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总算见着活的了!”
郑妈妈已经停下手里的活,看郑郝神不守舍的模样,斟酌着开口说道:“本想着他今年不来的,就没提前告诉你。”
郑郝缓过来一点儿,听郑妈妈又说:“你躲着他,他却每年春节前后都过来,我觉得就是在等你。小适,别怪妈妈多嘴,这孩子挺不容易的,你真的……”
真的要一直躲着他不见?郑妈妈心想还是少说两句,因为她闺女傻掉了。
小刘老婆可高兴啦,凑过来八卦,“大姨,这人真是时予?!我天,你家哪来这么出息的亲戚呦!”
郑妈妈眉毛一挑,像只骄傲的孔雀,“那是,我们时予懂事着呢。”
哦,你们时予。
郑郝稍微消化了一些,虽然还是震惊,但总算不呆了,她躲出去偷听时予和郑爸爸聊天,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忽然有人贴上她的后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找我?”时予才从洗手间出来,头发上还有湿意,郑郝回身一看,见他比以前晒黑了不少,脸颊上还有点儿高原红。
他个子高,这样面对面站着,于郑郝而言,十分有压迫感。
时予搓搓手,又闻了闻,“你的护手霜不错。”
郑郝总算有了反应,“你刚才进我房间洗漱?”
时予点头,“你不在的时候,那个房间我也住过。”
郑郝还要再说什么,郑爸爸及时从书房里出来,拉着时予坐到饭桌旁,拿出珍藏许多年的老酒说:“咱爷俩喝点儿。”
“爸,你说过戒酒的。”郑郝暂时放下纠结,坐到郑爸爸对面,眼神凶狠。
郑爸爸老脸一红,“哎呀,就一点儿,过年嘛,不喝酒多没意思。”
郑郝管不了她爸,只能看向时予,时予接收到她的目光,接过郑爸爸手中的酒瓶,一把拧开,倒了两杯,“我陪您。”
“好!还是干儿子好,比闺女强。”郑爸爸被酒勾的完全向着时予,郑郝听了忽然心里特别难受,她一下站起来,匆忙往楼上跑。
时予紧跟着站起来,对郑爸爸说:“我去看看。”随后追上郑郝。
二楼的阳台上全堆着过年要用的各种年货,郑郝踢踢这个,蹬蹬那个,时予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还想继续发泄的她。
“放开。”郑郝挣扎一下,时予却把她抱得更紧。
“别踢了,我刚才买的礼物也在里面呢。”时予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郑郝听了脚下一顿,专门挑着他买的东西继续踢。
时予哭笑不得,他拿她没办法,只能强制地把她掰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而后又把别扭的像个小孩子的郑郝抱紧。
“我想你了,”时予说,“想了五年。”
郑郝不动了,猫在他怀里,时予感到肩膀上冰凉一片,是她在哭。
“我从没离开过,一直都在,小适,回来吧。”时予声音闷闷的,他将眼睛闭上,听到郑郝抽抽搭搭地说:“我也,我也没走啊……”
时予想,他演过那么多爱情剧,说过太多或煽情或绝情的台词,可万千词句都抵不过郑郝的这句话,让他心中阵阵疼痛,却又无比释然。
当年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他固执地等她回来,却没有细想过中间的缘由,任由那段裂痕横亘在彼此之间,经年累月,痛得无以复加,直到她伤痕累累,他才猛然清醒。
他们都被执念困住,自以为是的惩罚着自己。
时予突然后怕,如果他们谁都不曾回头,是不是真的就要错过,甚至会为失去对方庆幸,愚蠢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郑郝动了动,时予收起心慌,碰碰她的额头,笑着说:“还难过吗?”
郑郝摇头,又猫在他怀里沉默一会儿,她想不出要说什么,就想这么抱着。
时予感受到怀里人的依恋,安抚地顺着她的长发,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感叹道:“你原来的头发短得跟个假小子似的,如今都这么长了。”
“胡说,我那叫波波头……”郑郝扁着嘴回答,“时尚懂不懂?”
“哦,”时予憋着笑,“不懂,但是挺好看的。”
郑郝心情好了不少,摸摸时予的腰小声说:“你好像瘦了。”
时予被她摸得浑身一紧,咬牙切齿地警告道:“别瞎摸。”
鉴于以往的经验,郑郝老实地收回手,听到楼下摆碗筷的声音便拉着时予往楼下走。
时予深呼吸好几次才恢复正常,在下楼前拽住郑郝说:“等下吃完饭带你去放烟花。”
郑郝嘿嘿傻笑,笑着笑着突然智商回归,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不确定地问:“我们这么下去,会不会吓到他们?”
时予眉毛一挑,将她搂过来,“要不这样?”
“不不不,就牵手吧,挺好挺好。”郑郝认怂了。
当两人手牵手走下楼梯,又一起走到餐厅的一刻,郑家老两口默契地相视一笑,而小刘老婆则张着嘴瞪着眼,定格了似的一动不动。
“时予啊,过来坐。”郑爸爸开心地将时予叫到身边,郑妈妈也推推郑郝,让他俩挨着,眼神中的激动藏都藏不住。
郑郝坐到时予身边,忽然觉得,她爸妈肯定早就嫌弃她这个老姑娘了。
又有人敲门,小刘老婆赶紧去开门,不一会儿小刘领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进了餐厅,他看到时予,揉揉眼睛根本不相信那是真人。
时予主动和小刘打招呼,“刘大哥,过年好。”又对好奇地盯着他看的小男孩儿挥挥手,故意装可爱掐着嗓子说:“你好啊!”
“你四,小科腻苏苏……”
小家伙竟然认得时予,颠颠地迈着小短腿跑到时予跟前,抱着他的大腿不停要什么“小科腻”。
小刘老婆不好意思地抱起儿子,解释道:“他看过你演的巧克力广告,爱吃那个,就记住你了。”
原来是巧克力。郑郝忍住笑,戏谑地看着时予。
时予忽然站起来,走出餐厅,没一会儿又回来,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拿出一大盒巧克力,递给开心到飞起的小屁孩儿。
小刘拍拍时予的肩膀,感谢地说:“兄弟可以啊,我这儿子就喜欢吃甜的,跟你一个口味。”
这话,怎么听着不是好话呢。
郑郝笑点低的毛病犯了,趴到桌子上嗤嗤闷笑,时予哭笑不得地坐回她身边,在桌子底下挠挠她的手心,示意她别笑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着他俩,特别是小刘,非常欣慰,他那些恋爱手册没白费。
年夜饭吃得特别慢,郑妈妈将餐厅对面的投影仪打开,超大的屏幕上是春晚主持人几年如一日的开场白,大家一边吃一边看,挺有意思。
郑爸爸心情倍儿好,不停拉着时予喝酒,郑妈妈并不拦着,她同样高兴,两个孩子和好,他们多年的心结总算解了。
当初他们拦着郑郝不让她去美国,考虑的是郑郝将要面对的非议与压力;但等郑郝和时予分手,他们的女儿竟然五年都走不出来,老两口意识到这事儿根本不是外人怎么看的问题,女儿的健康与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时予确实是个好孩子,值得他们信任。
一顿饭吃到快十点,郑爸爸彻底醉了,拉着时予开始划拳。
时予很有经验地不停输,郑郝窝在沙发里嗑瓜子,像只小松鼠似的瞧着两个酒鬼乐个没完。
小刘一家子告辞离开,郑妈妈塞给小屁孩儿一个大红包,让他们明天好好休息,就不用过来拜年了。
周边的人和事渐渐模糊,郑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摸她的脸,她强撑着眼皮醒过来,发现客厅里只剩她和时予两个人。
时予正在穿衣服,见她醒了,把她抱进怀里小声说:“想不想去放烟花?”
他身上有淡淡酒气,郑郝被他熏得微醉,点点头。
时予笑了,认命地帮她穿好外套,戴上口罩、帽子、围巾,全副武装,密不透风。
郑郝被他折腾得彻底清醒过来,任由他牵着她走出家门。
虽然已是午夜,外面依旧灯火通明,各家都点着灯,彻夜不休。
肃杀的空气里凝结着鞭炮味儿,郑郝从小便喜欢闻这个味道,想到待会儿可以放烟花,开心地晃了晃时予的手。
时予侧头看她,他没戴口罩,现在街上基本没人,他难得地可以不用各种掩饰。
走着走着,郑郝觉得不对,她虽然很久没回家,但道儿还是记得的,这方向,是通往市一中的。
郑郝不走了,时予停下看她,“累了?”
郑郝摇头,“我们要去哪儿?”
时予顿了顿,说道:“回家。”
原来他说的放烟花的地方,是挨着学校后门的这块儿空地。
郑郝立在一旁看时予从楼道里不停搬运出各种大小的烟花,又看他将它们摆放成心形,悲伤地发现,这个人,病得也不轻。
她刚住进丽景小区时,不喜欢这片正对着她家阳台的空地,因为到了冬天,一片萧瑟,很瘆人。
可世事实在难料。一个阴雨的清晨,她跑过这片空地,捡到了高烧晕倒的时予;而现在,又是在这片空地上,时予要为她放一场迟到多年的烟花。
原来他们走过的任何场景,都在为他们做着爱的证明。
时予终于摆好造型,笑着跑回郑郝身边,在她失神的目光中悄声说:“快看。”
灿烂花火腾空而上,照亮草木衰败的空地,为颓靡染上生命的光辉。
郑郝仰着头看,这是他为她准备的,虽然色彩搭配得乱七八糟,心形也散漫到一下就消散,但真的,真的真的很好看。
不,是最好看,郑郝知道,今晚这场烟花,必然是她一生中所能见到的最美的烟火。
时予牵住她的手,他的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郑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心中定格下此生最美的画卷。
烟花燃尽后,时予拉着郑郝一路跑到楼上,郑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倒退,真实得令郑郝恍惚到不知今夕何夕。
一点儿没变。
客厅里是那张低矮的沙发床,对面摆放着已经微微掉皮的写字台,上面的护眼灯还亮着,时予曾经坐在灯下彻夜做题,而她则毫无所知地躺在卧室呼呼大睡。
洗漱台上摆着两副牙具,还有她用了一半的洗面奶、一只用来别头发的花卡子。
厨房里那台老旧的油烟机被换掉了,不过牌子没变,菜板上的裂痕也在,那是郑郝弄的,当年时予高考,她想给他补身体,本想一刀剁掉老母鸡的脖子,却剁坏了菜板。
走进卧室,被褥换成了她喜欢的粉红色,枕头变成了两个,并排摆在床头。
原本空荡荡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两个相框。
他们在分开前只有两张合影,一次在她的初中校门前,他们傻气地穿着高中校服,笔直地站着;一次在北京的天、安、门,他吃干醋,偷吻她,故意气那个想要她微信号的人。
郑郝的旧手机早不知丢到哪了,她不知道时予如何保存下这两张照片,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们冲洗出来摆在这间早就人去楼空的房子里。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没和时予在一起之前,郑郝顾虑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遗憾他没有出现在她最好的年纪里。
而现在,她知道,她同样错过了他最好的五年。
可能,这就叫命运的捉弄。
“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时予问她,郑郝笑笑,摇着头说:“不知道。”
时予想说,正好,他也不知道。
“喝水吗?我渴了。”时予又说,郑郝点点头,“这里……通水吗?”
时予转身走进厨房,熟练地将热水瓶接满水,静静等水烧开。
他听到郑郝走过来,在他紧张的等待下,她一步步靠近他,贴在他的后背上,撒娇似的蹭蹭。
时予久久不动,郑郝想提醒他水已经开了,但他又突然回过身,猛地吻住她想要说话的嘴唇。
天昏地暗间,郑郝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乱掉的呼吸,只能攀附着他的肩膀不停起伏。
时予一把将她抱起,落到床上时,他的吻随之密密麻麻附上来,郑郝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他和她的喘息声异常清晰。
衣服剥落,虽然房间里有暖气,可郑郝还是冷得瑟缩一下,时予贴到她身上,慢慢停下,盯着她的眼睛问:“怕吗?”
郑郝想说不怕,可时予又问她,“疼吗?”
他低头亲亲她左肩膀上那处狰狞的伤口,郑郝躲了躲,他不让她动,又亲了亲。
原来是为了这个。郑郝知道,这时候笑场有些滑稽,但她就是觉得好笑,因为时予比她还矫情,居然在关键时刻不干正事,反而为了她早就愈合的伤口感伤。
时予好像知道她在偷乐,抬起头来问她:“不纠结我是不是处男的问题了?”
郑郝立刻悲从中来,“你……”,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突然袭来的疼痛吸走所有感官,郑郝一边皱眉忍受一边无地自容,那天和白水说的话竟然被他听到了。
时予忽然咬住她的耳垂,意有所指地说:“自己感受一下。”
感受到中途,郑郝成功晕了过去。
体力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