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你冷静点儿
教室里很安静,郑郝进去的时候以为他们都在认真读书,轻手轻脚放下课本,准备过几分钟再开始复习。
然而她才站到讲台上,湖路路便腾地站起来,他脸色很差,显然为了时予失眠整晚,此时看到郑郝,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抹着眼泪开始哭。
不仅他哭,时予的其他几个舍友也是眼眶通红地望着郑郝,生怕她说出什么残忍的话。
真是一帮善良可爱的家伙。郑郝欣慰地想,如果时予知道有这么多朋友为他担心,不知道他的伤痛能不能减轻一些。
不急,等回了医院,她一定要告诉他,有这么多人在关心他。
看着湖路路几个,郑郝又想起了时予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喜欢,她不禁有些烦躁,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时予和此时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一样,是她的学生。他和她看似同处一室,实际相差万里,这中间隔着的不只是几张课桌的距离,而是身份的截然相悖。
“放心吧,时予只是普通擦伤,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上课。”郑郝收起自己的忧虑,笑着安慰这些孩子,看着他们瞬间明媚起来的脸庞,仿佛再多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然而郑郝没有看到,谷粒没有笑,她只是木木地盯着郑郝看,不知在想什么。
下课后,湖路路追上郑郝,慌张地递给她一张银行卡,他不自在地左顾右盼,生怕有人看见,迎着郑郝疑惑的目光小声说:“老师,这是我攒下来的压岁钱,您替我交给时予,密码是我的生日,他知道的。”
这贼兮兮的小模样真是让郑郝发笑,但是她笑不出来,手中的银行卡重若千斤,她知道这是湖路路为朋友捧出的最好的心。
她不能收,她敢肯定时予也不会要。
“好好学习,时予那里有我,不要担心。”郑郝把银行卡塞回湖路路手中,听到他失落地说:“我知道这点儿钱不够,可我真的很想为时予做点儿什么,如果不是学校不放我出去,我肯定守在跟前照顾他,该死的!”
说完又知道自己言辞过激,小心地看郑郝的脸色,生怕她生气。
别说湖路路,就连郑郝都觉得学校不近人情,要不是不让请假,她怎么会把时予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虽然给医生留下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可心里仍旧惴惴不安,很怕时予再出什么事。
于是郑郝拍拍湖路路的肩膀,目光中透露出找到革命战友的热忱,捏着拳头愤愤不平:“可不是,该死的学校!”
湖路路没料到郑郝还给他加油鼓劲,一下子懵了,反应过来后挠挠后脑勺,笑得傻里傻气。
“行了,你不要多想,我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就去守着时予,你也要乖乖上课,别给我添烦恼,知道吗?”郑郝好声好气地劝说湖路路,听他满口答应下来,这才安心地回了办公室。
时予出车祸的事情早就传开了,郑郝不免被一群老师围着问了又问,她也没不耐烦,好脾气地一一解答,嘴上和别人说时予没什么大事,然而她心里明白,时予虽然醒了,可如果得不到好的治疗和照顾,出院还遥遥无期。
下午的一节课让郑郝倍感煎熬,她一分一秒地掐着时间,一下课便飞奔着跑出教室,整个人像打了鸡血。
王主任在楼道里看到不顾形象奔跑着的郑郝,扶着眼镜一阵嘀咕:“疯了疯了!”他当然知道郑郝急着去干什么,倒没想过阻拦,说句实话,要不是有他挡着,昨天郑郝没请假早退的事情肯定早被捅到校长那里。王主任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不念叨郑郝了,笑眯眯地在楼道里溜达。
郑郝站在十字路口等出租车,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街上行人很少,她站了十分钟连一辆车都没看到。
此时她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驾照,想当初郑爸爸也是百般催促她在毕业前考个驾照,但她一时犯懒,觉得不必着急,就一直撂下没当回事。如今有急事才知道不方便,她暗自下决心,等高考结束她一定去考驾照。
“嘀嘀。”两声短促的车笛声过后,郑郝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她后退两步,但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又往前挪挪。
真是许久未见了。戴奕摇下车窗,贪婪地看着郑郝清秀的小脸,笑得很自然:“我送你。”
郑郝立刻上了车,不该矫情的时候她才不会浪费时间。她报上地址,催促戴奕赶紧开车。
戴奕皱着眉头看她:“你不舒服?我认识一家更好的医院。”
郑郝心里很着急,却只能笑着回他:“不是我,是时予住院了,我去看他。”
车子猛地停住,郑郝险些撞上玻璃,她惶恐地看向戴奕,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刹车。
“抱歉,刚才前面有只小狗。”戴奕惨白的脸上带着歉意,郑郝不疑有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嘴上却提醒着:“我有点儿着急,能不能快点儿。”
要不是和戴奕太熟,郑郝觉得自己这种坐车不掏钱还百般要求的人实在是不要脸。
一路畅通无阻,戴奕将车停下后也跟着下了车,笑的很得体:“既然来了,我也去看看,毕竟有过一面之缘。”
郑郝不好阻拦,她任由戴奕跟在身后,忙乱地按着电梯按钮,不知为什么,手心都是冷汗。她一直劝自己不要急,既然医生没有联系她,时予肯定没出什么事。但到了医院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看到时予,想要确认他的安全。
戴奕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哥哥责备妹妹的口吻说:“别按了,你再按电梯也不会加速。”
尴尬一笑,郑郝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没说话。
电梯终于停在她面前,郑郝赶紧迈进去,朝着一动不动地戴奕招招手。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戴奕不想去了。他怕看到不想看的场景,怕自己受伤。
然而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假装淡然跟着郑郝走进电梯,又走进病房。
戴奕在进去前故意冷了脸,他可不想给时予那个小兔崽子好脸色。
然而,病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的一只盛水的水杯,提示着人们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郑郝呆愣地站了许久,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戴奕担忧地看着她,低声提醒:“别急,先去问问医生。”
对,问医生!医生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时予……如果时予出了事,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对,肯定没事,肯定没事。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全部落入戴奕眼中,戴奕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哦,真是抱歉,我觉得不是大事便忘了告知你。时予的父母为了他接受更好的治疗,今天上午已经办了转院手续,现在已经不在我院了。”医生和郑郝解释,觉得不是大事,反正这位只是病人的老师,哪里有父母重要。
但郑郝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她嘭地一声拍在办公桌上,狠狠瞪着一脸懵的医生开口大骂:“你这是不负责任,我早上离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有事一定通知我,你作为医生不仅不为自己的不负责任羞愧,还敢和我说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不是大事,人不见了还不是大事?我要举报你,你玩忽职守!”
这顶大帽子一扣,医生脸色都白了,他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家名正言顺的家长来转院,他能说什么。
“那是家长,我能说什么?”医生不甘受辱,小声嘀咕着。
“我还是他老师呢!家长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家长就一定是好人吗,要是时予出了什么事我就找你算账!”郑郝简直不敢想象狄菲和周伟光会对时予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她没地方找人,只能吼医生,可眼泪却不听话的掉下来,说到最后反倒觉得委屈。
戴奕开始由着郑郝发作,他很想看看郑郝的反应,可现在他一把拉住郑郝的胳膊,强压着怒气劝说:“这不是他的错,跟我走。”
郑郝知道自己没道理,可她就是生气,临走还狠狠瞪了医生一眼。
出了办公室,郑郝立刻就要去找杨院长,她要告状!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戴奕拉回来,郑郝第一次对戴奕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让原本想好言相劝的戴奕冷了脸,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总之是捞不起来了。
“郑郝,你冷静点儿!”戴奕郑重叫她的名字,他很恼火,凭什么时予只是不见了就能让她方寸大乱,可无论他怎么示好她也只是轻轻带过。
不公平,郑郝,这不公平。
戴奕很少吼她,郑郝终于冷静下来,她眼中有泪花不停打转,但她忍住了,只是低着头看地面,小声说:“我错了。”
戴奕把她抱入怀里,无视她的挣扎,沉重无比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杨院长笑呵呵地走过来,看着慌张的郑郝和面无表情的戴奕,怎么看怎么高兴。
“杨伯伯,您别误会。”郑郝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多了,赶紧上前解释。
这种事向来都是越抹越黑,郑郝只觉得杨院长恨不得下一秒就给她爸打小报告了。戴奕倒是无所谓,他笑着和杨院长握手,丝毫没有被人偷窥的尴尬。
杨院长哈哈一笑,看着两人打探道:“早就听你们父母说你俩的亲事,真是登对,我可等着喝喜酒了!”
如果现在有条河出现,郑郝肯定跳进去。
戴奕和杨院长寒暄了几句,就是没做一点儿解释,反正他乐得被人误会,误会越深越合他心意。
“小适啊,你那个学生已经转到德风医院去了,那里的脑科远近闻名,你不用担心。”杨院长已经知道了郑郝大闹办公室的消息,这才赶过来说和,没想到能碰到戴奕,更没想到还有意外发现。
郑郝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她知道德风医院,确实比这里更适合时予养病。
可是她不能不想,狄菲和周伟光这么急着转院,到底是真的为时予着想还是另有打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