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祖山
副官觉得,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八爷的运气实在好得让人匪夷所思。
跟佛爷、二爷一起进了矿洞内层的迷宫,最后出来时毫发无损的只有他;意外跌入那飞蛾迷阵,反而倒跌出一条通路来;就连如今在他的本家古宅里,他自己都遍寻不到的祖山地图,那个胆怯的只查看了一间房就想往回撤的齐铁嘴,居然也能因缘际会地将之看了个清清楚楚、全面彻底。
简直就像是得了鬼神之力。
除此之外,这宅子也邪门得很,看起来杳无人烟,但到了晚间,居然路上皆是灯火通明。一径按着八爷的指点往那祖山走,尹新月扶着佛爷走在几人中间,看着夹道点起的青铜油灯,不禁开口道:“这灯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也不是长明灯的式样,此地看来荒废,居然连护灯的就要不下五人,这宅子还真的到处是秘密。”
齐八爷本战战兢兢捏着一把枪在队伍前端领路,一听这话居然笑了起来,疾步走过去指着那油灯的机关道:“嫂子有所不知,此灯有个浑名,唤作九星连珠,据说是当年鲁班大师所制。不管一线沿着有多少盏,都是一点俱点一灭俱灭的。”
在末尾断后的副官听了不禁抬头调侃他:“夫人久居闺阁,自然不如八爷见多识广的。只是待会若遇着什么非探不可的地界,望八爷也像这般说走就走,不要拖拉着非让大伙往后退才好。”
如此一玩笑,本来的紧张气氛瞬间缓解不少,齐老八气得指着副官刚要骂,就像看到什么似地突然一跃而起,飞快逃到副官背后。几人转头,才发现前方路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靛蓝绸衫并月白坎肩的小孩子,看年纪顶多刚过总角而已。
明明已被人发现,那孩子倒还不避不让甚是淡定地站在路中间,一双眼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张启山,口里极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嗟,这就是那老头子的百里挑一么,看来倒像是行尸走肉。”再看看旁边几人,他选择开口跟尹新月说话:“你是他媳妇么?”
张副官警惕地想要上来拦着,那女子一笑挥退不卑不亢答道:“是又如何。”
那男孩小大人般点头:“能找到这里,想必也有些本事。看在同族份上,你们若能自行找到那叶落归根处,我便不来干涉你们。”说完便如来时一样,往侧方行了几步,继而在灯火外一晃就不见了。
齐老八哆嗦着掐指,一句大凶还没说出口,就听尹新月冲他沉声道:“闲话少说,快带路。”
他只得缩缩脖子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从怀里掏出罗盘再定了定方位,才笃定地离开那条点满灯火的甬道往东偏北的地方走:“这里,你们快跟上。”
副官点起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火把照明,三人跟着老八陆续换了几次方向,最后一次转往正北又走了数里,就见远远一处巍峨高楼依山而建。众人方觉得大喜过望,就立即发现那楼外高约数丈的大门紧闭,仅靠他们几人断然无法打开。
齐八爷拿着罗盘在大门口转悠,嘴里还念念有词,念着念着突然在离门数丈远的地方,依稀借着月光发现一处圆形图腾。他忙开口让其他人过来细看,那副官立时凑过去举着火把一照,正是张氏家族借以镇宅的梼杌纹样。
当下拔出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滴到那人面兽身上,丝丝血线如活的一般自动沿着纹路扩散。待填满纹章,就听咯咯几声钝响,那门已从内部沉重而缓慢地打开,门里正是他们寻找已久的张氏祖山。
“这里这么大,那孩子方才说的落叶归根怎么找啊。”八爷收起一踏入此地后便不再转动指针的罗盘,沿着主道走向一所灯火通明的巨大石室,看样子是依着山壁直接开凿出来的。再经过一尊方形巨鼎和无数石像生,就见道路尽头陈设着一只硕大的麒麟兽。
围绕那麒麟像,周围一间望不到边际的石室中,正是无数论层堆叠,红漆黑底的棺材!
副官皱眉打量周围数量惊人的棺木,猜测着到底哪一个才是佛爷的玉人棺?单看外形所有棺材几乎全部一致,甚至连标志记号都没有一个。他正冥思苦想间,突然就听到地底传来机括启动的轻微声响。
四人背后,一口竖立的石棺缓缓升起,刚扶着张启山到旁边倚石柱坐好的尹新月见了,便要凑过去细看。就在此时,那棺椁正中所雕刻的神兽双眼突然红亮起来,吓得老八迅速捂上眼睛退到一边:“此物双眼能乱人心智,千万不可直视。”
尹新月不明就里,本打算再细问问,转头看见那八爷抱头鼠窜的样子,只得回头问比她晚到一步的张副官:“这是什么意思。”
那副官表情严肃:“这是张家人的考验。族中祖训不养废物,想要获得先人的庇佑,就必须拿出足够的代价来。”
打出生起就从未接触过此等怪力乱神之事的尹大小姐倒吸一口气:“这是要一命换一命么?”
副官低头沉默,实则他也不知道进去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但佛爷有难,就算要了他这条命去换,也就罢了。想了一想他便过去叮嘱那齐铁嘴:“八爷,待会佛爷和夫人就交给您了”
这里张副官正向八爷交待着他所知道的一切,那边尹新月又侧脸看了看还是独坐一旁闭目不语的张启山。老八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过多指望他,后面或许还有多重难关,与其在这里就折了唯一知道些内情的张副官,倒不如由她去换启山的这条命。
当下拿定了主意,尹新月咬咬牙,直接提步进了那石棺里,旁边还在说话的副官和老八,一见之下立即冲过来就要拉她。一手撑着沁人的内棺壁,一面交待二人照顾好她夫君,那小女子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两人撑着棺盖的手。
没了外力,棺椁缓缓合拢。她在慢慢陷入黑暗时突然感到一阵由衷的害怕,便趁着完全被关入那片漆黑前,竭力凝神又看了张启山一眼。
怎么能舍得不看呢?
或许,这就是她的最后一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