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功尽弃如堕冰窟
黛玉无声的笑了,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轻轻叹了口气:“宝姐姐,其实我很怀念小时候在贾府中的日子,我们一班姊妹言笑晏晏,纵然中间有谁动些小心眼,也总算无伤大雅”
宝钗一惊,勉强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
黛玉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宝姐姐,如今这里没有外人,请你明白告诉我,你当日有没有真心为我好?有没有把我当成好姐妹?”
“这”宝钗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事到如今再否认又有什么意思?看样子黛玉已经全都知道了呢,咬了咬牙道,“老实说,从第一面见你,我是又嫉妒又恨还有些羡慕,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并不好,家里再怎么富贵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所以我很羡慕你们这些真正的高门大户的小姐,你们身上的富贵娴雅之气,不是我这种染满铜臭的商人之女所能比拟的。何况那时,我对宝玉一片真心,偏偏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你,只要有你在,他对我就只有不屑一顾。”
宝钗一面说着眼里又含了泪:“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却还那么得老太太欢心,而我家资巨万,自认相貌学识也不输与你,为何偏偏入不了老太太的法眼!
后来我看出来,老太太疼你,固然是因为你是她嫡亲的外孙女,更因为你父亲留下来的财物几乎已被贾府掏空了,她对你难免愧疚。所以我想,如果我和你好,老太太是不是会改变对我的想法?而且,以我和二太太的关系,我若在她面前说你个什么,不怕她不把那事放大十倍来看。”
苦涩的一笑,宝钗继续说道:“可能这就是我的可悲之处。纵然我费尽心机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起先我并没有处心积虑对付过你,直到我在贾府中受尽冷遇,我便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始终不会凭空落到我手里,只有自己争取,才有得到的可能!
每一次姐妹相聚我都做足了功课,每一次老太太请客我都在心中预演了数次,为的就是不但我自己出不了差错,还能少少的露点不惹人嫉妒的风头,而且还能小小的给旁人,尤其是你,抹上一点黑。
也许你会觉得我可笑,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跟我争过,甚至你根本都不屑于和我争,可是你越是这样超然物外,便越是能引人嫉恨,谁让这样的你更加吸引宝玉呢!”
黛玉缓缓摇了摇头:“你是自误了!”
宝钗自嘲的一笑:“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到现在也不后悔。我上京的目的,名义上是为了待选,可是心高气傲如我怎么甘心给别人做下人?就算她们是身份高贵的公主郡主也是一样!所以来之前我和妈便商量好了,一方面妈借着姨妈不喜欢你的由头,推我到台前,另一方面,凭借我的才貌不难引起宝玉的注意,我再略施手段,贾府二少奶奶的宝座还能落到别人头上?这个实实在在的当家奶奶,对我而言,可比那些可望不可及的诰命夫人、后宫妃子之类强胜太多了。
何况,我那时对宝玉却是也是痴心一片。不过很可惜,即便你死了,宝玉心中仍旧没有我,即便他和我成亲了,仍就当我是路人一般。我们贾史王薛四家又一夕败落,我的心也灰了。
后来脱困之后,我本想好好笼络宝玉,和他本本分分过日子,不曾想,竟然再次遇到了你!呵呵,每次见到你,我便会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是你,劝得宝玉和我有了夫妻之实,那时我对你还心生感激,”宝钗眼中射出浓浓的恨意,“可是如今我却恨你入骨!若非你,我的清白身子还能留到如今!我还可以坦然接受赵公子的一片情意,可是眼下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纵然赵公子不嫌弃,可是他身份显赫,将来又是我若和他在一起,必会受到诸多阻挠”
黛玉忽然插了一句:“你的女儿,竟然比不上权力富贵么?”
宝钗冷冷一哼,眼光兄厉而愤怒:“那不过是宝玉这个薄情郎的孽种罢了!他既然弃我不顾,我又何必在意他的骨肉?我已经一无所有,权力地位便是我的一切了!”
黛玉又问:“即使到头来一无所有,你也不后悔?”
宝钗淡淡一笑:“史上多少英雄豪杰起于布衣,像汉高祖、西楚霸王之流,他们筹谋之时,又有谁能料到日后是成还是败?没有努力过就臆测结局,那不是我薛宝钗的风格。只要我曾为之倾尽心血,哪怕到头来一无所有,我也甘心了。再说,世上之事,成败之数,本来就是各占一半,未料胜先聊败固然能够宠辱不惊,但是一旦我成功了呢?”
黛玉叹了口气:“你就不怕赵公子知道你对他并非真心,而是利用他,反而会弃你于不顾?”
宝钗嫣然一笑:“怎么会?你怎知我对他并无情意?林妹妹,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这些,说罢,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想说什么,”白衣飘逸的龙天逸忽然出现在宝钗面前,“你是那种任人左右的人吗?”
宝钗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兀自强笑:“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可我没料到你会来的这么快!”
龙天逸淡然一笑:“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让玉儿离开过我的视线,你所做的一切,包括买凶来北静王府闹事,我都一清二楚。”
宝钗脸色灰败:“这么说,赵公子也都知道了?”
龙天逸摇了摇头:“他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你若肯就此消失,前者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哈哈,”宝钗眼神凌乱,状似疯狂,“我做了这么多事,就是要看你们劳燕分飞,看你们痛苦一生,你们又都看了出来,你们还会放我一条生路?你们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老实说,纵然是心软如我,这一次也不打算放过你的,我本来已经决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太妃。可是,宝玉拦住了我们。”
“宝玉?”宝钗喃喃低语,“是他?他会救我?”
龙天逸冷然道:“他救你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他女儿的母亲,而且救过你这一次,你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宝钗惨然一笑,“我如今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是想和我有瓜葛,有怎生有法?可怜我薛宝钗,自负才貌无双、智计过人,却命途坎坷,老天啊!你何以待我如此不公?”
龙天逸和黛玉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来宝钗神智已经混乱了,龙天逸走到黛玉身边,唯恐宝钗狂性大发伤害到黛玉。
宝钗仰天大笑,脸色也越发苍白,最后笑声变作了剧烈的咳嗽,唇边甚至有血丝溢出。
龙天逸叹了口气。
黛玉低声问道:“宝玉真的不打算再见她一面?”
龙天逸摇了摇头:“宝玉已经看开了,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女儿走了,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宝钗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软绵绵跌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了。
黛玉轻轻叹道:“想不到他正强好胜一辈子,却落得如此下场。”
龙天逸拍手命人进来把死尸抬了出去,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既中下恶因自然会尝到恶果。我只没想到她会咬舌自尽。”
黛玉叹道:“或许这样的死对她而言还体面一些”
龙天逸拉着她坐下:“这件事且放一放,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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