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苑饭店。
胡瑶婻把住处定在这里,是因为西苑饭店紧邻进口大楼。外经贸部的三大直属进出口公司都设在进口大楼内,而部里的外贷司也在楼里办公。
虽然白胜利出来前贾宏图已经许诺住宿费不受规定限制,但胡瑶婻坚持不用白胜利付费。两人争了一阵,白胜利放弃了。
进了房间,白胜利放下手中的行李,张开了双臂。“好久不见了,拥抱一下吧。”
胡瑶婻嫣然一笑,靠在白胜利胸前。
“能听见你的心跳。”她喃喃的说,任凭白胜利紧揽住她的背。
白胜利很想把胡瑶婻抱到床上去,可此时他心里还装着文诗,就慢慢的松开了手臂,走到桌边沏茶,掩盖着心中的纷乱。
“婻姐,我给你寄来的信都收到了吧?”自从胡瑶婻走后,白胜利每周都会写信给她。
“没收到怎么能去车站接你?”胡瑶婻笑着说。
“不是,我是说以前的。你从来也不回信,我也不知道你收到没有。”白胜利说。
胡瑶婻半晌不说话,低着头,胸脯起伏着。过了一阵,她说:“收到了。我不知道回信写什么,所以就没回。而且,这样的信写多了会耽误你,我不想这样。”
白胜利给胡瑶婻的每封信中都是满篇的思念爱恋,胡瑶婻只有一次回信,是她安排工作后给了他新通信地址。白胜利收到回信后看了许多遍,虽然里面除了地址没有其它任何内容,可他看着隽秀的字体就觉得心里舒服。
他猜想胡瑶婻喜欢看自己的甜言蜜语,否则就不会专门给自己写来新通信地址了。想到这层,他心里更舒服。
两人见面了,白胜利反倒不能像写信那样肆无忌惮的乱说。他听胡瑶婻提到“耽误”两字,也沉默起来。其实胡瑶婻早就说不想耽误他,那时他都会着急上火的说自己心甘情愿和她在一起,不许再说“耽误”之类的词。但现在听到“耽误”时,他想到的是文诗,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瑶婻已经知道白胜利和文诗的事情了。
冯佳欣听白胜利说过文诗后,当天就给胡瑶婻写了信,而且寄信时用了“加急”。
冯佳欣在信中告诉了胡瑶婻一切,包括白胜利对胡瑶婻的情感,也包括了白胜利和文诗的过去与现在。冯佳欣说道,白胜利是真心实意想和胡瑶婻在一起,可是,如果胡瑶婻总是回避的话,那个叫文诗的姑娘一定会乘虚而入。冯佳欣在信中劝胡瑶婻要赶紧做个决断,如果她对白胜利有感情就不能再拖了。
胡瑶婻看了信后流了几次眼泪。她很清楚自己和白胜利的这种关系维系不了多久,可没想到这么短就要结束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愿意,白胜利就会一生陪伴着自己,但她始终摆脱不了不能生育的困惑,觉得她和白胜利结合是耽误了白胜利。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胡瑶婻见白胜利沉默,猜到了他的心事。她不愿意刚见面就聊这个话题,就对他说:“小白,你信里的几件事我都安排了。你看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我办?”
白胜利听胡瑶婻说起工作,心情放松了,说道:“也没什么别的事了。能告诉我这些天的日程安排吗?”
胡瑶婻从兜里掏出个小本,翻看着说:“明天晚上咱们请经贸部专们管日本贷款的孙副处长吃晚饭。后天晚上,孙副处长请计委外资司的王处长。下周一,我陪你去见财政部分管的李副处长。周二,可能要去中国银行。”
白胜利听胡瑶婻把几个关键部门都安排了,而且时间非常紧凑,知道她费了不少心思,便由衷的说道:“婻姐,谢谢你。”
“咦,你对我客气起来了啊。你赶紧洗个澡,中午随便吃点什么,下午咱们去逛天安门和故宫,晚上请你吃全聚德的北京烤鸭。”胡瑶婻笑嘻嘻的说。
在全聚德里,胡瑶婻才仔细告诉白胜利自己来到北京后的情况。
她到北京的时候,父亲胡一鸣已经是有关部门的第三把手,副部级干部。只是他年纪大了,身体非常差,精力也大不如以前。她起初以为来北京就是在家陪伴和照顾父亲,但没多久,她就有了工作。
她现在轻工部办公厅工作,副科级待遇。因为她父亲经常生病,所以办公厅主任没给她安排什么具体工作,上班时间也很灵活。不过,自从她上班后几个月,轻工部办公厅与兄弟部委打交道协调事情比以前顺利了很多,办公厅里都说来了位呼风唤雨的大神。
她之所以来到北京时间不长就能够呼风唤雨,得益于结交了一位吴大姐。
吴大姐的父亲是胡一鸣部队的大首长,在战争年代官级相差甚远,本来是不会有交往的。
但当年的一场战斗中,一股国民党兵包围了一所野战医院。警卫连已经大部分牺牲了,眼看医院就要落入敌手,野战医院院长拿出手枪打算自杀,免得被敌人俘虏后受辱。恰好这时胡一鸣带着一个营赶来救援,击溃了国民党军队,院长才得以幸免。
野战医院的院长便是大首长的妻子,吴大姐的母亲,胡一鸣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渡江战役时胡一鸣才是营长,如果没有和大首长的这层关系是做不了有关部门的第三把手的。自从胡一鸣到北京后,吴大姐经常来看望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也帮了他不少忙。
胡瑶婻来到北京,吴大姐从心眼里喜欢她,不仅和她结拜了姐妹,还把她安排在轻工部上班。而且,又帮助她打通了兄弟部委的关系。
吴大姐比胡一鸣小不了几岁,是母亲在长征路上生下的。抗日战争期间,她和一群老红军子女在延安读书,又一起经历了解放战争,革命友谊非常深厚。如今,当年的玩伴至少也是副部级干部了,吴大姐又生性开朗喜欢交际,所以十分吃的开。
白胜利这才明白,胡瑶婻能替他安排几个部委的事情,全是拜托吴大姐帮忙。
“吴大姐是个热心肠,过几天我带你认识她,以后能帮你不少忙呢。”胡瑶婻说。
“好啊,我带了些土特产来,正好送些给她。”白胜利道。
“吴大姐最喜欢吃大枣,你带的多吧?”
“应该不少,都给她留着。”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白胜利说道:“还有个事。我们成立东风科技股份公司的时候,钱都是许总出的。许总的意思,我和冯姐的股份中有百分之四十是留给你的。”
“许大马棒还真够意思。可是股份我不要。我在北京,要你公司股份有什么用。”
胡瑶婻嘴上这么说,心里黯然伤神。如果不是当年为救许自强挨了一刀,自己也不会失去生育能力。如果没有失去生育能力,自己就会和白胜利相伴一生。对她来说,除了父亲,没有比白胜利更重要的了。但正因为白胜利重要,她才不肯嫁给他让老白家断后。
白胜利不知道胡瑶婻此时百感交集,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别不要啊,那是人家许总的一片心意。婻姐,你的股份先用我和冯姐的名义占着,找个适当的时候再转成你的名字。现在转,怕厂里人说三道四的。”
胡瑶婻说道:“那也好,改名不着急,你觉得什么时机合适就什么时候办。”
胡瑶婻心思转得很快。她想到不能嫁给白胜利后,忽然觉得能和他成为事业上的伙伴也不错,总比天各一方强。虽然现在自己在北京,可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也许白胜利真的发达了,把公司总部搬到北京来呢。
她又想到,白胜利代自己持股当然没问题,冯佳欣也很信得过。可白胜利和冯佳欣迟早要成家的,到那时他们替自己持股就不合适了,所以就改口同意用自己名字入股。
白胜利此时满心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胡瑶婻很快就改了主意。
他高兴是因为申请日贷的事情比想象中容易的多。他虽然在竹海市出入政府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到了省城就拘谨许多,现在到了北京,尽管已经托了不少关系,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完全没有底气。听胡瑶婻说到吴大姐的关系,他才觉得事情十有会成的。
回到西苑饭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胡瑶婻来到他房间,说十点半必须离开,否则父亲会着急。
白胜利心里盘算着怎样开口说两人的关系,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告诉她文诗的事。他正犹豫着,胡瑶婻把脚到了他腿上。
“帮我把鞋脱了,揉揉脚。今天走得我脚疼。”胡瑶婻说话的声音很低,眼睛也没看白胜利。
白胜利替她脱掉鞋,又褪去袜子,在她脚掌上不停的揉捏着。他暗自斟酌着词句,想说服胡瑶婻嫁给自己。这时候,他心里没有了文诗,也没有了冯佳欣,只想着能一辈子每天为胡瑶婻揉脚。
“今天是最后一次让你给我揉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记住了吗?”
胡瑶婻的声音飘过来,让白胜利觉得眩晕。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那个文诗,你要喜欢她,就一心一意的待人家。如果总这样左牵右挂的,对人家也不负责任。”胡瑶婻声音不大,却很平静。
白胜利马上想到是冯佳欣告诉了胡瑶婻关于文诗的事,他也猜到冯佳欣肯定是站在胡瑶婻一边让她抓紧和自己明确关系。既然这样,胡瑶婻现在说的话应该是深思熟虑的了,他觉得再祈求表白也没什么用处。
“其实,我......”白胜利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却被胡瑶婻打断了话语。
“你对我的情谊我都知道,我对你怎样你也清楚。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你也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想再纠结了。我们就这样吧,挺好的。我会像对亲弟弟一样待你。”胡瑶婻说。
白胜利不吱声,只是很仔细的揉搓着胡瑶婻每个脚趾。
“你够有福气的了,两个姐姐帮你。”胡瑶婻强笑道。
白胜利还是不吱声,眼泪却流了出来。他忽然把胡瑶婻的脚掌贴到自己嘴上,用力的亲吻着。
胡瑶婻把腿往前蹬了蹬,让自己的脚掌紧贴着白胜利的嘴唇,自己的眼泪也顺着脸庞流下。
nnsp;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