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之夭夭（一）
谷雨,微风丝丝入夜,细雨吹拂。
涂水钰推开窗,一阵冷风吹入,携夹着雨滴,她忍不住把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些。
“水钰,睡了没?你二哥有信给你。”涂水钰端起书桌上还散着烟的茶杯,赶紧喝了一大口,叫道:“来了来了,娘你先别进来!”沈婵娟听了理都没理,推了门就往书桌走去。
“啊,娘!”
“让你多喝,怎么就不听?”沈婵娟步子未至,手已指向茶杯。
“冤枉啊,我喝了很多。”涂水钰笑嘻嘻端起杯子,走到沈婵娟面前,双手将杯子举过头顶,道:“还请大人明鉴。”
沈婵娟瞥一眼,假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姜茶驱寒,晚春多喝。你二哥来了信,说要带你出去历练,你爹觉得妥,你想去吗?”
涂水钰心道爹都觉得妥了我不想去也得去啊,便道:“太想去了。”
中原有门派称涂天宫,兴起不过百年,资历不如武当少林,却有一段“季札赠剑”的佳话。说是涂水钰的大伯涂叶一年少出去游玩时偶识世外高人,结为忘年交,那世外高人原本要把身边的佩玉给涂叶一作他成亲的赠礼,奈何涂叶一赶着回家成亲没有取,时过多年再回原地探寻故人时,故人已然作古,只把佩玉留在了昔日二人对弈的棋盘之上。而那佩玉之内暗藏剑谱,涂叶一剑法一出,名震天下,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涂水宫一夜与夕阁、柳门齐名,成为江湖三大派别之一。
涂叶一渐渐退隐江湖,涂伯钰也早早就打理起涂天宫大小事务。
我看看,二哥肯定又想打着带我出去见世面的幌子让我帮他找大哥......涂水钰千哄万哄才把沈婵娟送出了屋,拆开信。果然,信上只有几个大字:我三日内到。勿逃。勿念。
......
涂水钰一个利落的翻身,下床收拾起包袱。
江湖都道涂天宫二公子、天下第一剑客之子涂伯钰乃浊世佳公子,一身如月的气质,嘴边无论何时都挂着一抹沉静温和的笑,涂水钰甚至可以断言,这世上不可能有比她二哥更好看的男子。但是这些都阻挡不了她不想和涂伯钰一起出行的心。和二哥在一起,无论何时,必然要站在武林的最前端,向少林方丈恭恭敬敬的行礼,听武当道长循循善诱的劝诫,感受逍遥派掌门的仙风,听顶一流门派的掌门们叙旧谈情。最重要的是,二哥会找她抱怨,大哥当初是怎样偷偷摸摸的出了宫,然后把这么大的担子扔给了他。
涂水钰翻翻包,这次自己带上了足够的银子和必备的衣裳,必然可以撑上个把月,直到武林大会。涂水钰抬头望向窗外,暗夜沉沉,雨声细细,树影婆娑,桌上灯花飘落。当下不再迟疑,深吸了口气提笔写道:【爹,娘,二哥肯定又是来找我抱怨大哥顺便带我去武林大会的,我已听了十年,再不想听。武林大会见。水钰留。】
正值晚春,夜色深沉,涂水钰无马无骑,深知自己不趁夜里出城,白天必然要被爹娘抓住,到时候又是一群人把青龙镇翻了个遍,找到自己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大小姐啊,你要是真跑了咱们青龙派可就后继无人了啊!你怎么舍得丢下帮主和夫人啊!”然后下手毫不留情,五花大绑的把自己捆起来,生怕自己不被勒的永远丢下爹娘。被抓回来过三次,次次都是如此,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希望自己回去还是死在半路。涂水钰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前几次被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宵禁将至,路上行人稀少,城门边的巷子总有一老翁,几盏飘摇不定的灯,几张破旧摇晃的桌子,卖的是冒着热气的元宵粥。涂水钰幼时听人说他曾是京城第一算,后来卜了个神挂却得罪了权贵,便到了这皇城不远的小镇卖粥。涂水钰从小怕他,仿佛他一开口就会是“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大了些才敢去和他说话,叫唤着来碗元宵。虽知道他认识自己,眼下却没时间糊弄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冲向城门,回头再想看一眼城内时,发现那老翁也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
涂水钰:“......”
雨渐渐的停了,城郊没有客栈明灯,却有绿草群声。风卷着花簇的清香,轻轻吹过涂水钰耳边。远处就是青龙桥,过了桥便四通八达,父亲再不可能找到自己。
要是千桥在就好了。正是半夜,远处是青山掩掩,桥上是只影孤身。她一直说想出来见识真的江湖......算了,要是带上她,屁股后面必然是一群丫鬟暗卫,江湖没见识到,江湖人反要先被皇城的动静吓慌了。涂水钰想。
天色渐渐泛白,涂水钰已走了一夜。距武林大会只有一个半月,江湖各大门派一定都在往少林赶,想待在少林混吃混喝。从前二哥说带着自己出来闯荡,可通常都是二哥一亮剑,对方就脚下生烟的溜了,遇到没眼力见的也从不需要自己出手,旁人自会行云流水的解决。有时候自己无聊,又总会多出来几个伤的莫名其妙的伤员,正好让自己卖弄一下浅陋的医术。当时只当是凑巧来了歹人,如今想来分明就是二哥找的帮手,生怕自己觉得无聊出去找事!
远处马蹄声急,涂水钰的情绪忽的被阵阵马蹄声打断。抬头望去,红日半出山,是谁一骑绝尘,衣裳如皑皑白雪,孤云过眼?
是二哥!涂水钰腿一软,立刻伏进草丛。不一会儿马蹄声便没了,这才敢探头。再看白马过处——青山连绵,红日跳出,阴去晴来,晓空东风。
虽说没有看到脸,可那通身的气势,如雪的白衣,除了二哥,还有谁能如此出尘绝世?可那方向断然不是去青龙帮的路。涂水钰猜想二哥一定是要去那里先办了事再去接自己,抬脚就要从涂伯钰来的方向走去。可是......万一二哥只是去取个东西,等会儿原路返回了岂不是正好逮着自己?可怜自己不认识路,不知若是直走翻过了山,山后面会不会还是山?涂水钰想了半天,决定沿着涂伯钰的方向追过去,一面能确定那边有城镇,另一面还能背后监视二哥,确保二哥找不到自己。
涂水钰又想到刚才的身影,不得不感叹二哥确实不负江湖盛名。
到了。涂水钰看向城门口,“黑龙镇”三个大字晃晃的在城上闪着光。涂水钰吓的退了一大步,走了半天怎么又回来了!再仔细看看——题那“黑龙镇”三个字的人必然和题“青龙镇”的人是同一个,字形如此相像!涂水钰抱怨:这世上就没有其他写字好看了的人了么!偏偏都找这一个!害的自己以为走了半天又回去了,吓的一身汗。此时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叹了口气。
另一边,“二叔,水钰又逃了?”涂伯钰难得皱紧了眉头。“这次恐怕不好。柳门半月前忽然说要报上任门主被杀无人相助之仇,江湖必然有人兴风作浪。水钰只身在外,恐无自保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