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两个谎言
当因伤势累加和力竭昏过去的芥川龙之介意识从黑暗中挣脱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源源不绝的温暖。
瘦弱的少年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辆行驶中的车辆内,四肢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外面却裹着一层轻而暖的被子。
“你醒了啊。”
芥川龙之介侧头看去,是之前轻而易举击败他的橘发少年。
在平民窟摸爬滚打过的芥川龙之介一眼就看出这少年家境良好,从衣着到举止无不从容精贵,但却奇怪的拥有一股肃杀的气质,和堪称怪物的武力。
而中原中也不知芥川龙之介心中对于他的看法,只是想着:这会儿悟哥应该回到家里,被作哥催着洗澡喝汤了吧?要是他这次生病了……我就不给他看这个月写的诗!
终于,车辆本就微小的震动渐渐归于无,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中原中也完全不看被捆少年的反应,单手拎着春卷版芥川龙之介下车。
是横滨某处寂静无人的港口,汹涌黑沉的大海似乎能吞没一切,宛如深渊。
可此时,被钳制住的芥川龙之介看着被装备齐全、行动有序的特警逮捕的仇人们,一时怔怔难言。
挣扎在黑暗中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凛然的、有秩序的、正义战胜邪恶的,明明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情景。
他的妹妹和同伴,以及其他受害的孩子都从狭小阴暗的船舱中被救出,性格温和的警员上前安抚着孩子们,后勤组一人给了一张毛毯和一杯热水。
在逮捕现场的嘈杂声中,也在许多孩子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声中,之前表现得像是不会说话一样的芥川龙之介嘶哑地问:
“为什么——”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孩子的声音,那样充满苦难、背负众多的声音。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瞳扫视面前的情景,已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听到手下败将嘶哑的询问。同样有过短暂流浪儿经历的少年突然长出一口气,他朗声说:
“我不像家里的人聪明和能言善辩,也不清楚你的疑问是什么,或许你自己也理不清心中的疑问。”
“我只能说——欢迎来到横滨,这里是‘异能力者之乡’,是正在肃清罪恶,欣欣向荣之地。”
“我们包容,无法接受社会常识的人。”
说完,中原中也为动不了的芥川龙之介向路过的后勤人员讨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接着又从拿出一封信压在水杯下,不让它被海风吹走。
“我想说的话就这些,看完信之后,如果你接受新生活,先去警局一趟。”中原中也一边说一边给少年解绑:“之后会有人安排的。”
“哥哥!”
一个披着毯子的黑发女孩冲到少年身边,想要抱住他却又收回了手,只是紧紧地盯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银……”芥川龙之介唤着妹妹的名字,看到女孩惊惧不安又庆幸的神情,沉默片刻,下定决心般拿起水杯下的信。
缓缓展开洁白的信纸。
【致素未蒙面的孩子:
你好。
我想你可能听说过我的笔名,正是此方怀梦,我是一个侥幸得到许多读者偏爱的作者。当然我想聪慧如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止是作者这么简单。
你曾生活的那片荒芜残破之地,早已被政府列入整改计划,窝藏其中的犯罪团伙得知消息必然会有所行动。我出于某些原因开始额外关注那片区域的人和事。
其中便有关于你的事迹,“不吠的狂犬”,芥川龙之介。
在你身上我看到某种可能,于是让我的两位小友遇见你时对你进行招揽,并给你这封信。
你早已流浪此地许久,我可以告诉你——
你不曾真正活着,所以对于自己生存的意义产生疑问再自然不过。
所以你到真正的横滨、我的横滨中来吧。试试这里‘正常’的生活,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应该生活的世界,什么是孩子应该有的待遇。
我将做你的向导,带你认识另一个世界。
我会持续关注你,当你成为我认同的人时,就到我面前来,让我为你解答一切。
——此方怀梦】
恢复自由的芥川龙之介空无的眼盯着信纸上娟秀的字迹,有人告诉他——
世界不应该是他映像中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认为自己此时该对这番谬论嗤之以鼻,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动摇。
实力强劲拥有多余善念的少年,正规强大保护弱小的队伍,将受牢狱之灾的让自己和同伴受尽折磨的仇人……
崭新的,打破他旧有观念的世界似乎在欢迎着他。
一身狼狈的少年伸手拿起变凉的水杯,慢慢站起身,昂头喝下干净的水,中途喉间又漫上的痒意被他强行抑制住,他低声自语:
“……老师。”
衣袖传来被拽动的感觉,芥川龙之介侧头,他同样满身是伤的妹妹担忧地看着他。
少年牵起妹妹拉着他袖口的手:“银,我们要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了……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二人听从警员的指挥,齐齐踏上警车。
此时已然走远的中原中也:……等等,那小子识字的对吧?既然悟哥直接给他信,应该就是识字的,吧?
从此,芥川兄妹开启另一种生活。
他们被一对都是医生的夫妻收养,夫妻二人对两个孩子的到来欢迎至极,从未说过他们的出生和过去,只是小心地爱护养育,对兄长芥川龙之介的身体状况更是严加看管。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在来到新家的第一个月,他收到此方怀梦的来信。
信中所说竟然是横滨的各个时节应该穿什么衣服,还告诉他一家店定制的衣服质量非常不错。
又过了一个星期,第二封信到达。信中讲述了一些成语典故,以及它们随时代变迁释义的变化,还附赠了一本词典。
芥川龙之介默默把这本书放入一堆“此方怀梦”中。那些书有的是他磕磕绊绊打工赚钱买的,有的是家人送给他的。
三个星期后,第三封信来到他手中,恭喜他即将入学横滨第一公立学院。
这次脸上养出点肉的少年回信了,询问老师岸边修知否如传闻中那样是他的师兄。
第四封信一个月后才回答少年的问题,信中肯定了他与岸边修的师兄弟关系,并告诉他可以向师兄寻求异能力训练上的帮助,信中附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表情很不友善的俊俏少年,用缠着绷带的手想要挡住镜头。
……
但不久前,芥川龙之介不仅当选下任学生会会长,还从师兄手下阶段性出师。
于是,性子沉稳下来的少年在信中问他的老师——我现在是否能得到您的认同,并见到您呢?
少年等待两个月,没有收到回信。
而往常间隔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老师必然会给他寄信的。
五条家,早已收到芥川龙之介的信的五条悟正在自闭。
“悟已经认同那孩子了吧,为什么不见见他?”
单手压着五条悟赶稿的织田作之助,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旁边愉快啃甜点的江户川乱步闻言,“噗”地笑出声,但显然空不出嘴为织田作之助解惑。
读着《百种愚蠢死法》的太宰治幸灾乐祸地开口:“当然是因为悟君在骗自己的乖乖学生喽”
“生存的意义什么的,悟君也无法给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