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东海异变（6）
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近,青幽没有丝毫隐藏行迹的打算,光明正大的站在路边,观摩着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最前面扬帆哭丧的鬼戴着一顶高高尖尖的帽子,脸色惨白僵硬,眼睛是两个黑洞,一双大嘴红得好似滴血一般,与其说是死人,倒更像是白纸做出来的纸人。
后面的鬼则都带着葬礼专用的白兜帽,穿着宽大的白袍,低着头,看不清脸。
察觉到路边有活人,高帽鬼突然停止了哭声,诸鬼齐齐抬头,一双双空洞洞的眼睛齐齐盯向了青幽!
惊人的阴气夹杂着怨恨袭了过来,却在吹到谢影身前一米左右时突然消散无踪。
谢影如今非人非鬼非尸,不在三界内,不入五行中,任何力量在他身上都要削减五成以上的威力,更何况这小小的阴气。
领头的尖帽鬼心中诧异,面前明明是一个活人,为何阴气却不能近身?他们这种阴魂,由于死去太久,虽然一缕怨气还缠绕在纸人上,能够以鬼身行动,但早已无阳间之眼,所以他只能感觉到青幽,却看不见谢影。
棺材里突然传出巨大的声音,更多鲜血从缝隙中涌出,棺材盖不断发出砰砰声,似乎里面的东西想要出来。
尖帽鬼似乎十分忌惮里面的东西,立刻重新开始了哭丧,其余诸鬼也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的样子,低着头继续前进,棺材里的声音终于渐渐安静来。
送葬的队伍继续缓缓前行,经过青幽身边时,一种细小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来啊跟我来啊“
这声音又细又小,让人昏昏欲睡,隐约还带着惑人心智的力量,若是平常人,只要听见一声,多半就会立刻昏昏庸庸,跟着声音而去。
但是这种手段,对付青幽这种异人,就有些不大够看了。但她本来也打算看看对方想玩点儿什么,索性顺着声音的指引,跟在了送葬队伍的最后面。
她对这种古老的类似鬼祭祀的仪式并不熟悉,毕竟这个年代,这种事已经很少见了。但当年在事务局进行新人培训时,韩笑曾教过他类似的应对办法。
这种仪式大多发生在极阴之时,诸鬼汇聚,怨煞冲天,从而形成暂时的阴气漩涡。平常人阴气入体,通常只会感觉到寒冷,倒霉几天,只要喝点儿姜水,晒晒太阳,很快就没事了。只要不是常年呆在阴气极重之地,通常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但这种鬼祭的阴气蕴含了古老仪祭的神秘力量,普通人只要稍微沾身,立刻会昏昏庸庸不能自己,若能及时抽身,回去也得大病一场,若是被迷了魂,多半就要丢了性命,所以旧时有很多关于“鬼嫁“、“鬼葬“、“鬼哭丧“的恐怖传说。
异人由于有法力护体,倒不太惧怕阴气,只是在阴气漩涡范围内,所有阴魂的能力都会大幅增强,而驱邪术法都会大幅削弱,所以这个时候,数量惊人的阴魂才是真正的强敌。
韩笑说过,对付这些阴魂,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逐个击破。这种仪式通常十分冗长,而阴魂神智有限,大部分精力都要集中在仪式过程中,而不会注意到是否少了同伴。只要小心尾随,逐个抓捕,在对方发现异常之前,至少能除掉一半的阴魂。
当然若是谢家这种魂法世家,就不用如此麻烦。直接在仪式关键时刻毁掉重要祭品即可,这鬼哭丧的祭品,估计就是那血红色的棺材。
如今有谢影在身边,青幽有恃无恐,打算随机应变。
两人跟在这群白衣鬼后面,顺着大路缓缓向村子深处走去。这一路鬼哭狼嚎之声不断,但路边的住家全部院门紧闭,没有一丝光亮,甚至没有丁点动静,好似里面的人完全听不见一般。
青幽心说,看来这村子的人,对鬼哭丧已经习以为常。
一股阴风吹过,青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虽然有谢影在,鬼魂的阴气近不了身,但在这种怨气弥漫的深夜里跟一群鬼走在一起,还是免不了有些阴寒侵体。
熟悉的手突然从后面揽住了她,青幽一怔,回头,谢影的唇已经印了下来。
刚想埋怨他不分场合,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也能提起兴致,青幽却突然感觉身上一暖,那股阴寒之气已经被谢影吸走了。
他甚至还颇有意味的舔了舔唇,“好吃。“
青幽有点儿脸红,瞪了他一眼:“一会儿有你吃的!“
说着拉着他快走两步,又坠在了哭丧队伍的末尾。
这一路都没看到活人,但古古怪怪的鬼物倒不少,在到达海边一个类似祠堂的建筑之时,青幽两人身后已经多了不少东西。两簇能看出人脸的鬼火、两个分别画着哭脸和笑脸的孩子、四个垂着舌头的吊死鬼。原本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但因为想对青幽做点什么,直接被谢影炼化了。
安全起见,青幽挑了一个稍微远一些,能看清祠堂内部的位置。这些鬼一直无视她这么大的活人,说明还没到动手的时候,所以她也不着急。
哭丧鬼几句鬼嚎过后,诸鬼慢腾腾的在祠堂前排好了位置,四个抬棺鬼将流血的棺材送进祠堂,其他鬼怪都规规矩矩匍匐在地,做出跪拜的姿势。
不多时,为首的哭丧鬼开始发出一种异常诡异的声音,那声音似经文,又似咒语,带着哭丧特有的凄婉哀怨和歇斯底里,青幽只听了两句就觉得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头脑一阵阵眩晕。
谢影的手立刻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拉到怀里。
“是鬼神祷,活人听了会影响五感。“通过嘴形,青幽听懂了谢影的话。
鬼神祷,也就是说,这是鬼对某种神的献祭祷文,通常会接受鬼献祭的,都不会是什么正经的神。
祷词很长,随着哭丧鬼的吟诵,匍匐在地的其他阴魂不住颤抖着,祠堂内流血的棺材里发出巨大的挣扎声,棺材里的东西似乎正拼命往外爬,然而祠堂内某种特殊的力量死死压着棺材盖,无论它如何挣扎,也最多只能掀开一个小缝。
青幽注意到,从那缝隙中伸出的,是一只长满红毛的手,看形状似乎是人手,但指甲长得出奇。
“是尸,“谢影继续用口型对她说,“至少百年以上的血尸,血煞之气很重。“
青幽有些诧异,这哭丧祭,祭得原本应该是新死的村民,将尸体抬入祠堂,然后通过祭祀将部分灵魂禁锢于这片土地之上,以保佑活人平安。
这种人由于灵魂以非自然的方式消散,有可能一口怨气不灭,将部分魄强留在尸身之上,从而转化成能动的活尸。
但将活尸祭神?却是闻所未闻。
青幽看得津津有味。
吟诵终于接近了尾声,随着哭丧鬼吐出最后一个音符,一股奇异的力量突然出现在祠堂内。
来了!
青幽精神一震,只见那力量化作了一条不大的半透明怪鱼,复眼利齿,出现在棺材边,张开大嘴就咬向了棺材!这鱼并没有实体,当然不可能咬到棺材本身,但穿行而过之时,那棺材上的血却全部被吸入了它的口中,里面的尸也彻底没了动静。
怪鱼吃完后,摆了摆尾巴,发出一声奇异的声音,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奇怪的是,青幽似乎能听懂它说的是什么:“更多。“
“这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青幽悄声对谢影说。
这怪鱼,应该就是东海海底那个半神的化身,也就是青幽此行的目的。
怪鱼消失后,诸鬼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哭丧鬼突然发出一声类似怪笑的声音,黑洞洞没有眼球的眼睛盯住了青幽。
其他鬼齐齐回身。
青幽叹了口气,后退一步:“这些鬼明明没有眼睛,为什么总喜欢盯着别人呢?“说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降魔杵,对谢影说到:“留下为首的那个,我有话问他。“
随后就是一阵鬼哭狼嗥,声音甚至比刚才哭丧时还要凄惨几分。
青幽握着玩具般的降魔杵,漠然的站在一边。杵身泛出淡淡的金光,十分温暖,偶有漏网的阴魂接近,尚未近身就已经被这金光净化,成了一缕灰烟。
这是韩笑生前留给她的东西。现在想起来,青幽也有些明白了,当年韩笑多半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才会在死前将一切都交代好,慨然赴死。
若没有他的死,也不会有今日的谢法。
就像谢渊曾说过的,唯有殉之,方能得之。韩笑替谢法选了这条路,然而她,却选了另外一条路。
一条离经叛道、甚至违背人伦的路。
看着黑暗中谢影矫健的身影,她觉得自己半点都不后悔。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并没持续多久,当谢影拎着凄凄惨惨的哭丧鬼回来时,其他的阴魂已经都变成了魂精,被他扔到了嘴里。
虽然明知他体内有[噬],但青幽有时候仍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吃坏肚子。
青幽踢了踢哭丧鬼,那张惨白的脸和血红的大嘴实在说不上好看,所以她站得有点儿远:“我问,你答,明白吗?“
哭丧鬼连连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