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各怀心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各怀心事
得月楼颇高,取登楼之时手可得月之名,这般直指云端的楼阁,怕是整个宫最适合赏月的地方。
一轮圆盘高挂夜空,清辉如水,清凉凉地在得月楼洒下一地银辉,庆元帝身穿着绣着木槿的云白色长衫,静静立在楼。
那长衫看去似乎有些年头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旧气,本是男人穿的衣衫,面却格格不入地绣着几朵木槿。
手指摩挲着袖口的木槿花纹,庆元帝沧桑的眼眸似有华光绽现,怔怔看着远方道:“差不多有十二年了吧?”
隔了几步拱手肃立的梁权闻言面容一动,不动声色地向前迈动一步,轻声附和道:“可不是,太后娘娘出宫也有十二个年头了……”
庆元帝意味深长地瞥了梁权一眼,唇角挂了丝凉笑道:“母后在碧霞庵清修,那位却时时受人朝拜,风光得很,你说,这是何道理?”
梁权见庆元帝盯着离得月楼不远的望仙阁,眸恨意满满,想到那位此时的尊崇与风光,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搭话……
望仙阁是今日天家设宴款待群臣的地方,戌时群臣散尽,皇后魏紫朱又命宫人撤下杯盘狼藉,重新摆了好宴,和宫诸妃、诸公主一同赏月。
只见魏紫朱身着一件新制的大红凤袍,凤袍遍绣繁复的金凤展翅花纹,衣袖旁点缀着泠泠金珠,看去红艳出,金光耀眼。
底下依次坐着贤妃沈嫣、德妃庄葳、淑嫔沈淑和几个不入流的良人、才人、美人,妃嫔们对面,大公主刘希带着二公主刘淼、三公主刘颖顺次而坐。
因着满朝命妇拜见时,这望仙阁已经热闹过一回,此时外人散去,单单剩下些天家自己人,一时众人也少了几分拘谨,谈笑听戏,倒也快活。
魏紫朱照例安排宫戏子献一场寻常的应节戏——“嫦娥奔月”,剧情虽然老套,但难得气氛热烈,倒也听了个皆大欢喜。
听那嫦娥扮者咿咿呀呀地唱了一句:“琼楼玉宇是儿家,丹桂飘香透碧纱,翠袖霓裳新换罢,携篮独出采花……”
贤妃沈嫣突然掩唇一笑道:“哎呀,一眨眼咱们的几位公主都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了,跟那月里嫦娥一样……”
闻言,刘希快速地抬头看了沈嫣一眼,又心不在焉地低下头去,自从群臣宴闭沈越峥跟着出宫之后,她一直有些无精打采。
德妃性子素来清冷,此时倒是难得地搭话道:“都是正当年华,怎样看都是花容月貌的!”说罢,目光柔和地看了刘淼一眼。
贤妃笑盈盈地接口道:“淼儿这孩子聪颖静姝,日后定是个有福的”,见德妃点头一笑,又调转话头道:“说起来,前些日子皇倒是在我跟前提了提咱们大公主的婚事……”
刘希霍然抬头,神情紧张地盯着贤妃,父皇提起她的婚事,难道说想要给她赐婚吗?是谁?
魏紫朱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看向贤妃,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女儿,大乾最尊贵的嫡公主的婚事,倒由个妃嫔做主了?
在魏紫朱冰凉的逼视下,贤妃面色越发安然,修长莹白的手指挑起一枚新鲜的红枣,随意把玩两下,闲闲开口道:“皇说,本宫那侄儿年岁也该差不多了,和大公主倒是相配得紧……”
侄儿?
刘希面一松,隐隐透出几分欢喜来,魏紫朱面色黑沉,倒是三公主刘颖不小心捏破了手的一颗葡萄,饱满的汁水溅到了鹅黄色的衣裙,忙懊恼地低头去擦。
待刘颖抬头时,正巧碰了贤妃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心一慌,不由自主地错开了眸光。
贤妃唇角一勾,随手将红枣扔回盘内,接过怡绣递来的锦帕,悠闲擦拭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本宫那侄儿,虽说是陈氏生的,但到底读书还算进,皇说日后分府另过,也不会委屈了大公主……”
陈氏?
刘希心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贤妃,继而愤怒地拍案而起,眼含泪道:“沈铭泽?我不会嫁的!”
起得太急,衣袖带翻了玉杯里的桂花酒,昏黄色的酒水淋淋漓漓洒了一桌,顺着桌沿淌到了刘希绯色的衣裙,顺时濡湿一片。
那嫦娥扮者的咿呀声虽是小了几分,但口的唱词仍然清晰地传到众人耳:“弃红尘来月宫添为领袖,也不知人间事又几春秋,我也曾采群芳酿成美酒,抬众仙庆佳节共醉琼楼……”
魏紫朱心陡然升出几分烦躁,捏了捏眉心,见刘希衣裳沾染而不自知,一时头疼不已,示意立秋带着刘希下去更衣,看向贤妃的目光陡然冰冷几分:“我倒是不知,这后宫什么时候换了主人?希儿的婚事也轮得着你一个小小妃嫔做主?”
贤妃目升出几分讥讽,小小妃嫔?哼!你也不过是身披了一张好皮罢了,真要扒下那张好皮,谁也不谁尊贵!
“皇后娘娘说得这是什么话?婚事还没定,皇只在本宫跟前提了几句,今日看气氛正好,才随口说出,谁料大公主反应这般剧烈,莫非,公主心已经有了心人不成?”
刘希心一震,心人?心人!她是很意他,奈何他却从不看她一眼!不,若是世人都知道她的心人是他,会不会……结果会有所不同?
“不错,我心确实已有意人,他是……”
“希儿!”
魏紫朱闻言色变,几乎一瞬间洞悉了刘希的想法,厉声打断了刘希即将出口的话语,冲立秋急急使了个眼色。
刘希挣扎了两下,却正好撞进魏紫朱焦急而担忧的眸光,一时心一怔,若是她当初说出爱慕之人,纵然有得偿所愿的可能,但母后颜面何在?
趁着刘希面露挣扎的功夫,立秋紧紧攥住她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拉着刘希下去了,一旁盯着刘希看了半日的刘颖,悬在高空的心终于下坠了几分。
再差一点,刘希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了……幸好!
气氛微微凝滞,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宫人,低声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皇今日龙体倦乏,梁总管使了小太监,说皇不来望仙阁,已在得月楼歇下了……”
听罢,除了心事重重的刘颖外,一时众人面都平添几分寡淡,魏紫朱强忍住心的失望,冷冰冰地客套了两句,一时陆陆续续,众人渐渐散了个干净。
待望仙阁内都剩了些自家宫人,魏紫朱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一把将眼前的果盘推倒在地,前些年庆元帝还会顾着些脸面,初一、十五都会去玉坤宫里坐坐。
这几年庆元帝是越发肆无忌惮,连一年一度的秋节竟也丝毫不给她做脸,今年更是连明心殿都未回,直接歇在了得月楼。
哼!
当她不知道得月楼,是当年蒋玉柔那贱人常住宫时,最爱去的地方?
贱人果然是贱人!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魏紫朱勾起一杯桂花酒,仰头一饮而尽,朦胧醉意也掩不尽眼底的恨意和凄凉,恍然间,又记起“嫦娥奔月”里耳熟能详的唱词:人间夫妇多和美,鲜瓜旨酒庆佳期,一家儿对饮谈衷曲,一家儿携手步迟迟;一家并坐秋闺里,一家同入绣罗帷,想嫦娥独坐寒宫里,这冷冷清清有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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