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一。
一整个上午都沉浸在甜蜜的想象里面。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还被心仪的男孩撩了头发的少女。那种感觉陌生而且美好。当然也有些忐忑不安。
终于磨到该帮老板送饭的时间。
去食堂挑选菜色的心情也变得很不一样。以前那种‘希望老板不会挑刺’的担心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怎样搭配才更美味更健康’这样的执着。不知不觉间,那种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已经发生了,段文远于她,已不再只是老板,或朋友,更是她想要守护的人,是她想要担负的责任。
段文远正在批阅‘奏折’。看到她进来,朝后靠在椅背上,斜眼睇着她,似笑非笑地咬了一下笔头。
江琦腾地红了脸,不就是一个来自男人的小动作吗,怎么瞬间就有被调戏了的感觉。
段文远接过饭盒,看到有不少他不爱吃的青菜,眉头就皱起来。他朝江琦勾勾手指,随后捉住她的下巴,惩罚性地啃了一口。
江琦慌忙推开他“快吃饭吧,别凉了。”
老板的吻很具有诱惑力,但是会不会太随意了一点。现在可是在公司唉。
“怎么?难为情了?”段文远笑得很可恶“也对。才来公司没几天就和老总在办公室搞在一起”
这个男人,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简直没有一句能入耳的话。
一整个下午,江琦为了表示自己的小小抗议,硬是忍着没上十六楼去。但是,在经过了整天胡思乱想甜蜜又忐忑的八个小时工作时间之后。她不得不鼓起勇气回去面对刘强。
说起刘强,江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多长时间没有想起他了。
而现在想起来,就只有难过了。她不承认自己今天去找刘强分手会亏欠他什么,从头到尾她都不曾亏欠过他。她只是难过。为那些她和刘强在一起走过的曾经。
她并不后悔成为刘强的女朋友。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别人眼中的包子女人,实际上是在刘强算不上热心的陪伴下才能缓过劲来。如果没有他的陪伴,真的不能说孤单承受的自己和逆来顺受的自己哪一个才更可怜一点。
她和刘强的相处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在一座陌生的冰冷的城市,经历过几次孤独无助,自然而然就会想有那么一个合适的人陪伴着自己。不需要多么优秀,不需要多高的收入。能偶尔通个电话,或者相约着出去吃个砂锅,就很满足了。
那时候的他们,就像两个傻子一样,祈盼着幸福,感觉到一点点温暖就拼命靠近。
根本就忘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是的,他们都不曾真正爱过对方。如果说以前不想承认,害怕承认。现在江琦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和刘强之间不存在爱情。
爱情是想起就会开心。是不由自主被吸引。是即使不习惯还是忍不住的关心。是想要走进对方的世界。
这些,她和刘强之间何曾有过。
或许作为女人的本能她早就有所察觉,但自私的想要有人陪伴的心情却让她不敢拆穿。
刘强已经下了班,看到她进来,手忙脚乱地关电脑网页。
对于他在看女主播还是其他什么,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书桌上乱七八糟放着空薯片袋子,一次性泡面碗,矿泉水瓶,卫生纸。江琦习惯性地拿起垃圾桶,上前开始收拾起来。
“你怎么来了。”刘强抬起头,眼眶里面充满熬夜之后的红血丝。
“来看看你。”江琦直起腰“刘强,总是坐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多出去走走,跑步什么的。”
刘强打开平时的工作软件,默不作声。
“泡面不能经常吃。”面前的这个人,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胡子也该刮了。”
刘强摸摸下巴的胡茬,皱着眉头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刘强我们分手吧。”江琦平静地将空泡面碗压实,放进垃圾袋里。
“什么?”刘强吃了一惊“那件事情不是早就翻篇了吗?我也答应你不找你借钱了。怎么还拿出来闹?”
江琦摇摇头,有点失望“这次是真的,我们分手吧。”
刘强定定地看着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次可能比较严重。沉默了半响“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收拾好了桌子,开始收拾地板“我很喜欢他。看到他就会很开心。”
“你的同事?”
江琦点点头“他人很好。”
“我不同意。”刘强看着电脑,鼠标在桌面上心烦意乱地划着“我不同意分手。”
江琦开始擦地板“这次帮你彻底做个清洁。你以后时不时整理一下,也不会累。”
刘强看着这样的江琦,心里渐渐开始慌起来。
第一个念头是,如果真的分手,他还能找到另一个像江琦这样的女人吗。他其实是真的准备和这个女人结婚的。老乡,差不多的家庭,差不多的层次。江琦的收入比他低一点但是可以养家,他的钱贷款在三环买套小公寓。然后请婚假回老家举办婚礼,办完婚礼回到这个城市继续生活,生儿育女。
再合适不过了。
他和江琦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出分手。
“刘强,你其实并不爱我。”江琦趴在地上使劲擦地板的脏污。黑色的一块,看不出是什么,但是要用力才能擦下来。“我以前害怕说出来,但其实这是事实。”
“我爱你。”刘强着急地说。
“你不爱我。”江琦抬起头,眼里噙着的泪水让刘强心颤了一下“你自己想想看,我到你这里来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一进门就开始先收拾屋子。你有哪一次,哪怕是一次,让我停下来休息一下?你有吗?或者,哪一次你停下手里的鼠标,跟我聊聊天,问问我肚子饿不饿,穿得暖不暖。上班累不累。刘强,如果你真的有做到这其中的一项,哪怕一项,我打死都不会跟你分手。”
如果真的那样,她即使喜欢上别人,也会压制自己老老实实和这个人过下去。就和国内大多数女人一样,找个条件差不多适合自己对自己好的人,平平淡淡走完一生。如果那样,自己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段文远那样的人蛊惑。
“如果真的爱着一个女生,就会担心她,想要守护她,随时都想陪伴她,与她分享,陪她玩闹。刘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这些都是奢侈。”
刘强微张着嘴,想要辩解些什么,但是无从辩解。
“那那个人比我更适合你吗?”刘强问得拙劣,表情有点可怜。除了‘适合’两个字,他看着这个相处了两年多的女人,竟然想不出另一个说服对方的理由。
江琦从地板上站起来“比你更不适合。”
“那为什么”刘强猛抬起头来。
“我爱上他了。掉进去了。怎么都爬不出来。”江琦洗了手“刘强。我希望你好好的。”
“我不同意。”刘强第一次在江琦面前感觉如此挫败,他梗着脖子,声音却几近崩溃“我绝对不同意。”看江琦沉默平静的脸,突然觉得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残忍。
“江琦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凭什么甩了我。”
刘强眼里的红血丝越发明显,那个样子看起来让人心软。终究是个和她一样身在社会底层又渴望温暖的人。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人往往劣根性重,旁人看起来也多厌恶。因此也只有她能读懂这份内心的敏感和怯弱。
一丝愧意就那么涌了上来“刘强,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删掉电脑里面的女主播,去理个头发,刮掉胡子,多出门走走,找个真正让你心动的女孩。我等着你来跟我分手。”江琦往门口走去“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拉开门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一个月后,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
下楼。
心情轻松了不少。
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昨天的积雪还在。
她加快了步伐,走着走着,不由欢快地小跑起来。
段文远,段文远,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我的老板。
回到住处,在楼下和大妈大婶们跳起广场舞来,跳得格外卖力,眼神明亮,面带笑意。平时略嫌俗气的音乐也像映射她心情的诗句一样美妙。心里头胀得满满的欢喜也借由这身体的韵律挥发出来,随着音乐跳动。
跳到晚上八点钟结束。手机里躺着来自段文远的六个未接来电。江琦吐吐舌头,这六个未接来电早就把老板的耐心耗尽了吧,再不回过去就得等死了。
“知道回电话了?”电话那边气头正盛“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
“六个。”
“你”对方气结“要不是不知道地址,我早就冲到刘强家里去了。”
“咦?”江琦吞了吞口水“怎么了啊?”
“万一你提分手他不高兴对你不利怎么办!”对方恶狠狠吼道,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期期艾艾的“也怪我,之前没想这么多。不然,就,就不让你去了。”然后又吼“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你这个人有没有脑子啊,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我不小心你也不小心。”
“没事啦。”江琦偷偷笑得很甜蜜“我就是跳了会儿广场舞。”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问道“怎么样?分了吗?”
“唔。”江琦咬了咬手指“还没有”
“什么?”
“他说不同意。”
“什么意思!他不同意就不分吗?”段文远火气大得快烧房子了“我告诉你,要我当小三,门、都、没、有。”
“哎呀谁要你当小三啊。”江琦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哄道“我跟他说给他一个月缓缓。一个月很快的。”
“分手还有能缓的。”那边气极了“分手就要快刀斩乱麻,你到底懂不懂啊。”
“嚯,老板你好有经验的哈。”
“刘强那个人自尊心强,给他点时间要好一点。”
段文远气呼呼的,最后终于让了步“那你以后不准去他那里。”
“好啦好啦,知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