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来花好王爷醒
风桦香,此香原是前朝宫中一弃妃所调,用它杀了她怨恨至极的皇帝。此香单燃无毒,但能引毒,对女子身体无害,却对男子有害,因而一直被禁用。
华袖将自己关在明枫堂的一间厢房里,手里捧着一本书,身边的木桌上放了不少小瓷瓶或木盒,以及调香的用具。因长久未能好好休息,她的脸色苍白,眼下略青,一双黛眉自墨阙寒倒下起就没舒展过,身形也单薄了不少,举手间袖子滑落,能看到凝霜皓腕上几道浅浅伤痕。每每花绾精心做来几样饭食,她仅用寥寥几口就放下筷子,毫无胃口的模样让花绾也跟着眉头不展。
墨阙寒一直在昏睡,此时的霖城正因卢成业之事而混乱危险。邓将军每日过来,对外只说王爷一次出行旧伤复发并巧妙的将缘由引向卢成业,其实墨阙寒在军中威望极高,此时传出再加上卢成业勾结狄人,已经隐隐有民愤,不知何时又传出卢成业强抢民女、卖官鬻爵、克扣军饷等一系列匿名举报来,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有激愤的书生做了首打油诗。
“霖城有位卢将军,奴才成林妾成群;
黄金做墙玉为瓦,恐成飞龙升九云。”
在邓将军与墨阙寒的幕僚的推动下,流言如瘟疫一般悄悄蔓延,可以料到,不久之后,都城的那位就能听见了。
墨阙寒已经昏迷了半月有余,此时冬日渐去,花香携暖风而来,枯木逢春显出淡淡绿意,华袖每每出门,看着这万物复苏的景色,总是要愣神,她不知道墨阙寒何时醒来,虽然徐太医说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但是他一日未醒,她一日不能安心,与她而言,再好的天气仍旧是寒冬。
她常常坐在墨阙寒的身边,床上的男子面色淡淡,眉目舒朗,没有往日的威严,而是柔和了几分。她看着他,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
“春日近了,万物皆醒,你却还在睡着,是要睡到我们三月期满吗?那我可能就要离开了”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却一直在动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潇洒离去,这个男人已经牵绊住了她的心,像是有细线缠绕,逃不脱挣不掉。
这日,如往常一样,徐太医诊脉后,与她商讨墨阙寒的伤情。
“傅姑娘此次用的香极为有用,配合着老夫的用药,想来王爷不日就能醒了。”徐太医自墨阙寒昏睡后头一次舒展了眉峰。
华袖很是欣喜,“那就好,我回去多做些来,不过香料不多了,我须得出府一趟。”
“那让一位重大人”徐太医话还未说完,就被华袖婉拒了。
“不用了,几位重大人近日也忙得厉害,派给我一位护卫即可,我只不过去临近处买些香料,戴着帷帽,小心些不会有事情的。”她看出来墨阙寒不仅是极为重感情之人,对身边属下也是信任倍加,用之不疑。
徐太医想了想,随着霖城情势紧张,那几位重大人确实是因此事分身乏术,便也应了,“但还是要与长平总管道一声。”
在出门时,恰好碰见了来寻她的毓萝公主,她一心想着需要买的香料,形色匆忙,勉强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毓萝也想跟着出去,但她兄长毓和王子不允,她只得作罢。
华袖带着花绾,在香坊里买了香料,刚上马车,她想起了一种花来,晒干后焚入香炉,或许效果更佳。只是她寻了几处卖花的地方和小贩,都没见到,便想着,不如到城外山上的树木林间去寻。
廿云山,绿木荫天,清爽的空气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昨日刚下了场小雨,打湿的残花落在泥土里,仿佛连花香都揉了进去。华袖一路登高,与花绾说了那朝阳花的特征,两人一路细细寻找。华袖一边辨识,一边想这几日花绾的话愈来愈少了好像有了什么心事。低头久了,腰间酸涩,用手扶着树直起身子来,不想她这些日子也是身子虚弱,只是精神尚可看不出来,一个恍惚,她松了手,毫无预兆的顺着陡坡滚落。
她只听见花绾惊叫了一声,腰带一紧,但也无法阻挡她滑落的速度,顺着坡滚了几圈,停下来时,感到疼痛的华袖只觉得自己狼狈至极,忽然笑了起来。
“姑娘,您怎么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华袖忙看过去,“花绾,你怎么也滑下来了?难道,方才是你拉的我?”
花绾点点头,看着她也不说话,华袖正觉得奇怪,她突然说:“姑娘,我不希望您这般模样?”
“我怎么了?”华袖疑惑地问她。
“您这些日子过的如何,花绾心里清楚。我知晓,您喜欢那王爷,但您为他伤神太过,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您最爱的丹青也有大半月不曾碰了。我从未见过您这样,心神全都挂在遥安王爷的身上,眼里没了自己。花绾不想如何,也是盼着您幸福,但您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我看着,劝不住您,就觉得对不住夫人”她日日看着自家姑娘逐渐消瘦,身子还没养好就不分昼夜的调香,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倒下的。
华袖怔了许久,方说:“好绾绾,你说的对,让你焦心,是我的不是,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他”
沉默了片刻,华袖站起来笑着说:“回去之后,绾绾给我做条鱼来,许久未吃,当真馋得很。”
花绾眼睛一亮,狠狠点头,可又很快苦下脸来,“可现在这地方是哪儿咱们都不知道,早知就让车夫和护卫也跟着来了,守个香料能要几人,或许他们还能认得路。”
华袖默然,她那时想问花绾这些时候的异常,才将那香料的重要性多说了几分,留他们都在那里。
现在,得靠她们自己了,华袖抬头瞧了瞧,“这滚下来时不觉慢,但这般看过去,要想上去,还是得换条路走,不然这陡峭的山坡足够我们用上一夜时间。”
此时的明枫堂,徐太医正小心将药端来,重穆将墨阙寒小心扶起一些,正要喂药,却见他眼皮动了动。
“徐太医!”重穆立刻喊道。
“看见了看见了。”徐太医摆摆手,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墨阙寒的脸,两人俱是屏住呼吸,直望着他。
几息的时间,两人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墨阙寒慢慢睁开了眼睛,仿佛是没适应光线,眨了眨眼睛。
“王爷!哎,忘记了,快,将帘子放下遮光。”徐太医激动的胡子抖了抖。
重穆忙去照做,室内光线昏暗下来。墨阙寒睁开眼睛后,环视一圈,没看到梦中常见的人,有些遗憾。
“华袖在哪?”许久不曾说话,他尝试了几下才顺利发出声音,不过嗓音沙哑干涩。
徐太医还不知华袖是谁,摸了摸胡子,心想:王爷不是摆明了心悦那个傅师傅,怎么这一醒来,也不问自己昏睡了多少日,也不问傅师傅,却喊着别人的名字,并且听着也是个女子?
重穆刚从外面回来,与重晖交互出门去军营,并不知情,他说:“属下不知,长平总管应该知道,属下这就去唤他前来?”
“等等,”徐太医越听越迷糊,听着这华袖像是王府之人,但他怎么不认识,“华袖是何人?”
墨阙寒这才想起徐太医并不知情,道:“华袖便是傅云萼,徐太医可知她在何处?”
“傅师傅不是傅师傅啊奥,王爷,傅师傅,不,华师傅,哎,她去外采买香料了。”徐太医觉得有些混乱。
墨阙寒接着问:“何时出去的?何人跟着?”他不用想便知在他不醒的这段日子霖城情势会有多紧张。
“月末未时,此时是酉时,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至于人,应该只她们主仆二人和一名护卫以及车夫。”算算时间,不该这么晚才是,徐太医虽然没说这句话,但是墨阙寒怎会想不到。
“为何不派人跟着她们?”墨阙寒话语森凉,拧眉道。
重穆跪下请罪,“是属下考虑不周。”
徐太医也跟着说:“是老臣之错,她先是与老臣言及出门之事,道不需人多,是老臣没能阻止。”
墨阙寒忽然想到他模糊中听得的华袖言语,忙问:“今日,是何日子?”
重穆立刻回道:“二月二十六。”
墨阙寒脸色一变,昨日,不正好是三月期满。
“重穆!速速将霖城戒严,关闭城门。”想到那女子可能是离开了,他的心即是惶然又是无法言喻的失落,那聪慧的女子想要摆脱护卫与车夫,还不简单。他头一次尝到这种滋味,显些失了分寸。
强自镇定下来,他又是那个面无波澜肃目冷寒的遥安王爷,只听得他轻道:“小小女子”言语中深藏着叹息与无奈。
重穆虽然不明原因,但听出他要求铮铮,不可反抗,便立刻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