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善解人意的小林医生
走出家琪的学校,麦子文的脚步变得异常沉重。绕着学校的围墙走了三圈,他依然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该去哪里。虽然平时处理起学校的事情来他都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但现在女儿的事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最后,麦子文还是决定去一次教育局。他们学校的一个政治老师现在借在局里的青保办工作。麦子文想去听听他的意见,家琪的事到底要不要报案。
“麦校长,你今天怎么有空来?”麦子文走进青保办的时候,那名小裘老师正好在送一个女生和家长出门。“哦,我今天到局里来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麦子文打了一个哈哈。匆匆一瞥,他注意到小裘正往外送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年龄很小,像是个初中生。满脸的稚气,眼睛里却含了一泡泪水。那哀愁的神情让麦子文心里一动。凭着多年和学生打交道的经验,他一眼看出这个孩子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
果然,刚送走他们,裘老师的脸色马上变得凝重起来。“麦校长,你稍微等我一会。我去找局长汇报一下工作。”“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麦子文问。“对,这件事情搞大了。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孩,刚上初二,不知被谁弄大了肚子。父母问了半天,她什么都不肯说。父母没办法,只好带她到这里来。可我刚才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哎,真是作孽。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这不是给毁了吗?”麦子文的心里一惊:“你要去向局长汇报这件事情?”“当然喽,这么大的事,不汇报怎么得了?这个女孩子还不满十四岁呢,不管是不是自愿的,那男的都构成□□罪了。”麦子文的心里又是一惊,眼前不禁掠过女孩汪满泪水的眼睛。他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小裘,你忙你的。我先走了。”他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忙不迭地往外走,脚下没留神,“砰”地一声,重重地撞上了墙角的一把椅子。他也不觉得痛,依然步履匆匆地往外走。“麦校长,你没事吧?麦校长,麦校长”小裘在他身后一叠声地喊,他也似乎没听见。留下小裘站在那里,一脸茫然:“麦校长今天怎么回事?怪里怪气的。”
听到父亲来了,家琪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却又欲言又止。麦子文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去报案。如果报了案,此刻病房里也许已经不是他们一家三口了。警察、教育局领导、学校老师,各色人等,一定把病房都挤爆了。这样的阵势不把家琪吓坏才怪呢。
“家琪,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还疼吗?”麦子文只字不提昨晚发生的事。“不太疼了。”家琪轻声回答。麦子文点点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保住家琪的眼睛。
他顾不得奔波了一天的疲劳,站起身,向着万芳到:“我去找孙教授问问情况。”
孙教授客气地把麦子文让进了办公室。
“根据家琪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做手术治疗。”孙教授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手术方案。“至于手术结果,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力量达到最好的效果。”“我当然放心啦。”麦子文握着孙教授的手,诚恳地说:“孩子交给部队医院,我一百个放心。”
孙教授的脸色有点严肃:“家琪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只要手术之后能适当地休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怕孩子马上要高考,必定用眼过度,那对她眼睛的恢复很不利。”麦子文踌躇了一下:“现在只要她能健健康康的,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实在不行,哪怕放弃高考,或者明年再考都可以。”
孙教授点点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了。”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的事你报案了吗?警察怎么说?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毕竟我们是部队医院”还没等他说完,麦子文已经打断了他:“谢谢您的好意。我没有报案。”孙教授的眼神有些疑惑,麦子文露出一丝苦笑:“毕竟家琪还小,我不想她受到伤害。更不想她以后的生活留下阴影。”
“我明白了。”孙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家琪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做家长的是该为她考虑得周全一点。”“谢谢。”麦子文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您能理解我。其实我也矛盾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现在有您这句话,我觉得放心很多。”“别这么说。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孙教授真诚地说:“我也希望家琪未来的日子能够快乐平安,像其他孩子一样。”
麦子文回到病房时,家琪正斜靠在枕头上,不知在想什么。她的眼睛虽然被蒙住了,麦子文却依然能看出她脸上悄然流露的那股忧郁。麦子文故意放重了脚步。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轻松。“家琪,我刚才问过孙教授了,你的眼睛没问题,只要配合治疗,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真的吗?”家琪仿佛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变得心事重重。“学校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和袁校长打过招呼了,他让你安心休养,等好了再去上学。”家琪轻轻地点点头。
看着她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麦子文一阵心疼。他当然明白这短短十几个小时里的变故让家琪承受了怎样的心理压力。他一个成年人尚且很难应付,更何况她还只是个18岁的孩子?想到这里,从来鲜于和女儿交流感情的麦子文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家琪,别害怕。爸爸向你保证,有爸爸在,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
家琪轻轻点点头,这天晚上,她睡得很踏实。
家琪的手术就定在第二天的上午。一大早,病房里就热闹起来。不但麦子文和万芳守在家琪的边上,林医生也早早地就来了。
万芳作为母亲,自然是一个劲儿地嘱咐家琪待会儿手术的时候不要怕,爸爸妈妈都会在外面陪你。
可家琪到底年轻,又是个女孩子。人生当中第一次做手术,虽然心里一直在鼓励自己要坚强,可说到底终究还是害怕的。她和母亲说着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手术时候眼睛会疼吗?”万芳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有个年轻的声音在一边代她回答了:“不疼,一点都不疼。最多也就是像被蚊子叮一口那么疼。”家琪听出来是那个林医生的声音。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但是被他这么个玩笑一开,紧张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一些。
“我已经和麻醉师关照过了,让他给你麻醉得好一点,肯定不会让你疼的。”林方又加了一句。这次的口气是认真的。“谢谢,谢谢,那真麻烦林医生了。”家琪没吭声,万芳却激动万分。这个时候,能有人主动帮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何况,还是一个素昧平生、刚认识不久的人。她对林方立刻充满了好感。“不客气。麻醉师和我是老乡,关系铁得很。您就放心吧,阿姨。”这一下,万芳对林方更是刮目相看。别看这个林医生年纪轻轻,还挺会来事儿的。
“28床准备手术。”护士进来通知。家琪不禁有些心慌。她硬着头皮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小姑娘,别紧张。我们现在上麻药。上了麻药等会做手术的时候眼睛就不会痛了。”一个温柔的女中音在家琪耳边响起,家琪心里一动,心想这就是林医生说的麻醉医生了。“谢谢医生。”她乖巧地应了一声。“不客气。”女中音继续温柔地宽慰她:“是第一次做手术吧?不用怕。孙教授可是我们医院有名的一把刀,遇上他呀,真是你的福气。保证你的手术顺顺利利,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家琪应和着女医生的话,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倒也平复下来。心里想自己和这个医生素不相识,她之所以和自己说这么多,应该是因为林医生托付过她的关系吧。不由得对那个林医生生出几分感激。
正如麻醉医生所言,在孙教授的亲自主刀下,家琪的手术很成功。
转眼,家琪做完手术已经两天了。这两天,她一直在担心,拉了几天的功课怎么办。这天早上,她迫不及待地追问母亲:“妈,我什么时候能拆线?我已经拉了好几天的课了,真怕回到学校赶不上同学们了。”万芳安慰她:“别担心,你底子好。即使迟两天回学校也没关系,只要抓紧一点准没问题。”她帮女儿掖掖被角:“家琪,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回学校才能更好地读书。”
家琪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说真的,她已经厌倦了这天天睡觉的日子。睡梦中她还会梦到那排白得发亮的牙齿。这让她有说不出的厌恶。
家琪心情不好,其实万芳比她心情更不好。麦子文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说不定要让家琪放弃今年的高考。一方面是考虑到家琪眼睛的因素,一方面也是考虑她的心理因素。怕她一下子缓不过来。虽然万芳的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麦子文说得也有道理。家琪是个敏感的孩子,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对她的心理没有影响。
万芳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出了病房。“阿姨。洗毛巾啊?”万芳一抬头,和她打招呼的是林方。她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自从上次林方主动聊起麻醉师的事,她对这个小军医就产生了一份好感。每次见了他总是特别客气。
“哎,小林医生。您一大早就来查房啦?真是辛苦了。这不,我准备去给家琪买点早点。我发现医院的东大门有个早点摊,有家琪最喜欢的米饭饼。”
“您去买早点,还带着毛巾干什么呀?”林方扑哧一下乐出了声。
万芳这才反应过来,“哎呦,我真是糊涂了。心里想着买早点的,怎么把毛巾给拿出来了?”万芳一边摇头,一边苦笑。
“阿姨,您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我觉得您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的,其实家琪的眼睛您不用担心,手术做得很成功,不会有后遗症的。”林方的一番安慰非但没让万芳放松心情,反而勾起了她的满腹心思。“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家琪的高考。你知道吧,家琪她爸想让她放弃这次高考了。”
“为什么?”林方疑惑地问,“家琪没几天就能拆线了。拆完线就能回学校了。这几天拉下的课应该对考试影响不大。”“是啊,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她爸哎,知识分子想法就是多。我也说不过他,只能听他的。可心里又实在不乐意,你说家琪容易吗?拼了这么多年,不就等着这个机会嘛。”
“阿姨,我明白了。”林方善解人意地看着万芳:“其实麦老师是怕家琪的情绪受影响,对不对?”万芳连连点头:“还是你明白。道理虽然我也懂,可是”
“阿姨你也不用太担心。”林方乐了:“您信不信得过我?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家琪交给我,我保证能让她高兴起来。”万芳看了林方一眼,心里琢磨着:这个小医生别看年纪不大,倒是挺懂人情世故。何况他和家琪年龄也接近,没准儿他开导开导,家琪的情绪真的会好一点呢。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立刻开出了一朵花。“那多不好意思,你为小琪的眼睛已经够操心了。现在又要麻烦你。”
“没事儿。”林方摇摇头。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万芳登时喜笑颜开。“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帮你带一份,喜欢吃什么?大饼、油条、还是粢饭?对了,我再帮你带份豆浆。”“不客气,阿姨,我已经吃过了。”林方刚要拒绝,却被万芳截住了话头:“年轻人多吃点没关系。多吃点,身体才会好嘛。”她一边说,一边小跑着奔下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