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只鬼
第12章
阮灵头正疼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红衣女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下巴仍抬着,轻哼了一声:“也没见哪里美颜盛世了,分明就是靠绯闻上的热搜。”
阮灵:
这倍感熟悉的语气和台词是怎么回事?
虽然头疼欲裂,阮灵依然瞬间就记起了曾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话——
毕竟才看过不久,又很是印象深刻。
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脾气就容易变差,鬼当然也一样。
阮灵眉梢一挑,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噢,你莫非就是论坛上那个被禁言十年的吊死鬼索命?”
红衣女鬼脸色当即一僵。
正要说话,却又径直被阮灵打断。
心情不佳的小女鬼弯了弯眼睛,语气不急不缓:“我靠自己本事传的绯闻,你有意见吗?有的话你自己也去传一个啊。”
红衣女鬼一脸不可置信,她瞪大眼睛看了阮灵几秒,然后一甩袖子——
跑进了无常楼。
阮灵:
所以这又是什么走向?不是来找茬的吗??就这么点战斗力???
蒙圈了一两秒后,阮灵就没心思理会这些了,她头已经痛到脚步都有点虚浮的地步了。
只是还没走两步,耳边又突然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她她没恶意的。”
阮灵闻声回过头,就见大门边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小女鬼,看着约莫只有七八岁大,扎着两个大麻花辫子,面色泛黄,骨瘦如柴,衣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此刻正眨着一双又大又清澈的眼睛,怯怯地望着她。
阮灵蓦地一愣。
见她面色不佳,这瘦弱小女鬼顿时往后连缩了好几步,整个人都快藏门里去了。
“我我长得不不好看,是不是吓到你了?”
从看到这个瘦弱小女鬼那刻起,阮灵心里就浮起一个猜想。
“没有不好看。”她柔下声音,“你是小红吗?”
瘦弱小女鬼愣了一秒,随后大大的眼睛中漾满了惊喜的笑意,看得阮灵鼻子莫名一酸,她没想到“饿死鬼小红”从屏幕上的昵称变做面前真真切切的小鬼时,冲击力会这么大。
她们这一代的人,几乎连绝大部分乡下小孩,都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实在难以想象“饿死”到底会是什么滋味,更何况面前的小鬼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小红却很是高兴,蹦蹦跳跳跑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阮灵忍着头痛,虚弱地笑了笑,“你有话要和我讲?”
小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康雯姐就是索命她每次到鬼差考试前后心情都会不好,最近又被黑无常大人禁言十年,脾气就更差了,这几天见鬼就呛,并不是针对你”
“小红。”阮灵头已经疼得有些站不稳,只好打断她,“我们下次再聊行吗?”
她脸色太难看,小红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你不舒服吗?我我扶你回去。”
这小丫头是真瘦得皮包骨似的,阮灵哪敢要她扶。
只是不等她摇头,小红就不由分说地挽住了她,这丫头看着瘦,手劲儿却不小,一下就稳稳当当地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你难受吗?我我跟你讲讲话吧,我以前挨饿的时候,就喜欢自己跟自己讲话,讲着讲着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不过要是饿得太厉害就不行,那就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小丫头一路絮絮叨叨,想到什么讲什么,内容也全没避讳。
阮灵头疼分毫没减轻,倒是听得又多添了几分遍体生寒的感觉。
小红比她估计的还要大一点,死时只有十岁,来地府大约已有六七十年,当年闹饥荒,家里食物不够分,她是被重男轻女的亲生母亲给活活饿死的。
头疼越来越厉害,后面的内容,阮灵昏昏沉沉间,已有些听不太清,只感觉走着走着,那小丫头脚地猛地顿住,她定神一看,才发现她们已经走到了方才出来的那个小门处。
小红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惧意:“阮阮姐姐,你还能自己走吗?”
阮灵失笑:
大阎王在地府的震慑力还真是不分男女老少。
“能。”她摸了摸小红的头,咬牙撑住身体,摇摇晃晃往里走。
没想到刚一进门,就一脚踩空,头痛无比、全身乏力的小女鬼径直跌入了——
一个满身寒气的怀抱。
整个鬼陷入昏迷前,阮灵意识有一瞬间的清明,她看着面前连眉都没皱的大阎王,心里莫名却感觉到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抱歉,大人,我不知道”
又怕又急的小红躲在门口,看着被那位大人打横抱走的阮灵,瞬间想起论坛里那个恐怖传说,都要哭了——
阮阮姐姐这这以后还还能有魂在吗?
*
阮灵是在一阵幽幽香气中醒过来的。
一睁开眼,就看见慵懒靠坐在床边的孟妡。
“孟姐姐。”她先是一喜,反应过来后又是一愣,她打量了下房间里的陈设,“大阎王终于忍不住将我扫地出门了么?”
后一句话的声音极小极弱。
可无论是床前坐着的孟妡还是刚巧走到门口的蒋怿,耳力都非寻常鬼魂可比。
平白被冤枉的秦广王:
感受到身后传来凛凛寒气的孟妡:
愣神的小女鬼因为自己的一番脑补,才刚在心里刚泛起一点酸酸胀胀的感觉,就见方才还歪歪靠着的孟妡忽然起身,恭敬地站到了一边。
视线再无遮挡,阮灵一眼就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蒋怿。
大阎王仍旧一身黑袍,黑发高高束起,表情漠然,深邃如寒潭般的双眼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
小女鬼:
他他刚才应该什么都没听到吧?
孟妡:“大人。”
蒋怿几不可察地颔了颔首,走至床边,探出手。
想起昏迷前,他生气的样子,阮灵心头无端一颤,不由往床里缩了缩,察觉到大阎王寒气一凝,又倏地顿住动作。
秒怂的小女鬼干脆眼一闭——
额头又被一触即分地碰了碰。
这个动作太快又太轻,以至于双眼紧闭的阮灵几乎要错觉出那么一点“温柔”的意味来。
莫名就有些不愿意立即睁眼。
片刻后,屋内冷气又再退散,阮灵脸上忽然被人轻轻掐了一把。
她再度睁开眼,见蒋怿果然已经离开,心头又多了两分失落。
床前的孟妡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顿了顿,红唇一弯:“小灵儿你脸怎么这么红?”
阮灵:
她心虚地眨了眨眼:“屋里太热了。”
“是吗?”孟妡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桃花眼微眯,却是话锋突然一转,“等你好了之后,就住到我那儿去怎么样啊?”
猝不及防的小女鬼:“啊?”
“还是说你想”孟妡笑着看向面前一脸傻愣愣的小姑娘,“一直在这边住下去?”
阮灵:
她明明从没想过那么远,被孟妡这么一说,怎么突然就有种被戳中心思的窘迫感呢?
“那个孟姐姐我头好像又疼起来了。”
*
又再沉沉睡了两天半天。
阮灵这天下午再次回到书房时,看到那一沓整齐的、摆得高高的书后,想哭的心都有了。
上一次压力这么大的考试,怕还得要追溯到高考了。
大书桌那边空着,蒋怿并不在。
阮灵往那边瞟了一眼之后,很快就又埋头书堆——
她暂时没空理会自己那点小心思。
阮灵一边对着鬼差小哥哥的笔记,一边用她惯常的方法将所有相似、相反或互相有联系的知识点全都标出来。
看得太认真,以至于蒋怿进来时,阮灵一时竟没发现。
直到低沉冰冷的男声穿过夜色传至她耳边:“去休息。”
阮灵这才猛然抬头。
大阎王正站在门口,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
她随手按亮手机,扫了眼时间,才发现早已过了凌晨,她还以为她才刚开了灯没一会儿呢。
方才擦过她耳边的三个字似乎还留有余音。
——命令式的语句,毫无起伏的语气。
阮灵也不知道是她这回冒冒失失独自跑出去,导致伤情又再复发,影响了恢复进度,还是因为她自己心底深处生出了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所以变得比以前更敏感了,她总觉得,蒋怿对她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又更冷了几分。
“嗯,我看完最后这点就去休息,您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再影响身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已经低到几不可闻,“我知道您挺烦我的。”
已转身走至门口的蒋怿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身影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虽然知道他肯定不会回答,阮灵仍然忍不住有点伤心。
小女鬼恹恹将头埋进双臂——
她想霍韵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