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喋血刀（3）
顾芊坐在客栈二楼临窗处,窗外夕阳正好,红得天边和大地的颜色都混淆了,让人恍惚。
她手握茶杯,忽然听见驿站外喧闹起来。
“贱民!竟敢在卢公子眼皮子底下造次!”
顾芊从窗外向下望,只见一个锦衣华服、面色萎靡的年轻公子从一顶装饰华丽的轿子里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一个被两个府卫压在地上跪着的老人面前,张口道:“你的铺子?谁能证明是你的铺子?是本公子的铺子!滚!”一脚踹在那头发花白的老人胸口,转身欲上轿。
顾芊眉头一皱,心说:丫的,又让老子看见你姓卢的为非作歹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一颗骨钉,轻轻抬手一掷,那钉子便牢牢地钉在了那卢姓的大腿上。“啊——”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便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顾芊满意地笑了,举起杯子嘬了一口茶,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呀!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一群人便围了上去,只看到他们的公子面色惨白,额上密密的汗珠,仿佛痛苦难耐。众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又看见他捂着大腿的手指缝间渗出了血。摊开手一看,一颗寒意凛然的白骨钉死死地钉在大腿上,众人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谁!还不快送公子回府!快去叫大夫!”手忙脚乱间,草草回府,只剩地上残留的一滩血。
顾芊不再看窗外,一边抖着腿一边嗑瓜子。
“好手法!”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顾芊闻声回头,一个身如修竹的男子从楼梯上来,眉目俊朗,暗纹白衣着身,手中一串佛珠捻着,华贵却又不显山露水。比寻常男子要瘦弱些,但另有苍劲,浅笑着向顾芊走来。
他开口道:“卢循经营朝堂几十年,呼风唤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生个儿子却这么上不得台面。在下看姑娘侠肝义胆,暗器又使得出神入化,手法新颖独特,不知出自哪门哪派?”
顾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名男子,腰间挂着的黑曜石上隐隐篆了一个“陆”。姓陆的。顾芊暗自琢磨。
“陆公子说笑了,在下功夫平平,只是平日里用暗器防身,家师怕我出来丢人,并未谈及门派。”顾芊站起身来。
“在下陆恽之,敢问姑娘芳名?”陆恽之笑问。
“顾芊。”并不隐瞒。
“顾姑娘从何处来?可是往建康去?”
“我从建康来,想出来走走,这一路风景甚好,建康烦闷,可比不得此处。”
“原来如此,陆某也喜好游山玩水,听闻江南地界繁华别致,依河成街,皆须舟楫,与蜀汉之地全然不同,这才拜别父亲去长长见识。”
顾芊想了想,道:“陆公子好兴致,江南是个好地方,只不过现在不比以前,晚上都不好出门了,人人都怕被鬼抓。”
陆恽之会心一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暗暗佩服。
之前赶了太久的路,顾芊有点疲惫,拎起桌上的佩刀,抬头说:“天色不早了,陆公子,”转身走向了客栈一个房间,停在门口,扶着门框,回头笑说:
“后会有期。”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顾芊大清早就备马直奔云禅山,从宜都到云禅山的距离比建康到会稽更远。但纵然山高水长,慢慢变高的地势和巍峨险峻的蜀道让顾芊的心情好了不少。
远离忙碌的生活和刀口舔血的日子让她整个人轻松不少,要不是前方还有个大家伙等着她攻克,她倒愿意就这样一人一马云游四海。
几天后,云禅山脚下。
顾芊站在马旁,一身暗红色劲装,手中握着一把寒光熠熠的弯刀,袖中藏了几十颗渗人的骨钉,她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这些用来对付危险重重的机关迷障和来无影去无踪的云禅山门人够不够,但这是最轻便的装备了,总要抵挡一阵。
抬头向上看,高山断崖,巍峨险峻,横断云中,日光透过层层云海照射进神秘苍翠的山林。那个让北胡鞑子都闻风丧胆的神秘门派就在山顶,但山顶永远都在云雾之上,外人只能望而生畏。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刀柄,回头看了看拴在山麓一棵大树上的马兄弟,四周全是草地,绳子够长,它可以随便吃,管够。
一踏进山林,重重压迫直逼心口,深山老林中悠久而古老的气味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女子坚定的目光对峙着每一棵苍老的树木,日光洒在没膝的草丛中,深深的寒意让她想起冬春之交每一个推开窗户的清晨,她不担心这个季节会有蛇虫找她麻烦,她甚至在默默思索一定有隐秘的道路可以上山,但头脑飞速转动的同时,她的脚步依然不停,眼皮谨慎地闭了又睁,她不知道危险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侵袭而来,她必须时刻提防。
她沉稳的步子在那一刹那间突然停止,右小腿前有一根细如蛛丝的白线,机关!她能猜到这种机关的原理,甚至能判断毒箭或者银钩来临的方向。只一瞬间,她想也不想便用刀剑挑断了那根催命弦,然后身影一动,轻功一使便跳上了树,几乎是同时,从六个方向飞来的银针直勾勾地迎向她方才站的位置,六根针的针头齐齐撞上一个点,精准无比,随即落下。
顾芊站在树上,望望四周茂密的树林,灵机一动,脚踩树枝,直接跳到另一棵树上,千年古树的枝丫都非常坚固,她朝山上一步一步跳跃着,跨越了几十棵树的距离,心里窃喜,本以为躲过了重重机关,但眼前的景象让她哀叹一声,又寸步难行了。
越往山上走,越是迷雾重重,她已经无法看清前方的树木,心有不甘,原来真的小看了奇门遁甲。
这样大的雾,树上也的确没有设置机关的必要了。
走在雾里,湿漉漉的草木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浑身上下立刻被深深的寒意包裹,用冰冻的脚走路实在是困难,顾芊在原地跺了跺,搓搓手,捧手呵呵气,心说:啧,大意了,衣服没带够
过了一会儿,顾芊突然发现周围的气温升高了,铺面的热气融掉了浓浓的雾,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温泉,冒着蒸蒸的热气,温泉远处的水面上依旧笼罩着浓浓的白雾,似屏障,隔绝了远处的深山。
她走上前去,蹲下来伸手试了试水温,眼睛一亮,正合适!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传闻果真不属实,没想到云禅山的人这么体贴,知道进来会沾上一身水,还给你准备了个大澡盆儿
左右瞄了瞄,确认没有人,顾芊这才痴笑着脱掉衣服钻下了池子,下水的那一刻她不由得眯上了眼,那个舒服哟!在江南那些地方是找不到这样得天独厚的资源的,她将头也埋了进去,热热冰凉的脸蛋儿。
正在心里将云禅山夸得天花乱坠,忽然身后出现了细微的响动,顾芊的直觉判定那是某种野兽,深山老林里最容易出现这种东西该死,她还没泡爽呢
她并不回头,暗暗注意着那穿林打叶之声,悄悄从背后伸手去摸她的衣服,衣服就搁在她背后,一摸就摸到了,心下一喜,她都想好了动作,如何瞬间披上衣服然后同时给那野兽致命一击!不过那笑容却定格在脸上靠!怎么扯不动?她又扯了几下,最终放弃了,得,炫技失败
顾芊转身的那一瞬间几乎是跳开的,但困于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的里衣,她只能往后游了一下。
亲娘嘞!那是个人呐!
顾芊惊恐地用双手交臂护住胸口,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肩上,水珠滴答,明眸皓齿,肩颈雪白,好一个美人出浴图!
但她无暇欣赏自己这幅画,目光从钉在她那堆衣服上的长剑移到拿剑的那只手,修长玉白,指节分明,漂亮!再移上去,她便愣住了。
男人面容轮廓分明,剑眉入鬓,淡漠眼眸,白玉发冠,墨色锦袍,身量修长,以天人之姿相称尚不为过,只是他腰以下的衣袍上像是被划破了,隐隐能看见还有殷红的血涌出。他手里的剑穿透了她的衣服,整个人透露出的气息极其严肃寒凉,看着他那双凤眸,顾芊甚至不敢动弹!
好吧,顾芊是觉得池子里太他娘的舒服了,舒服得动也不想动。
二人对视良久,顾芊终于意识到她守身如玉十七年的光辉形象被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破男人狠狠践踏了。
羞愤交加中,顾芊眼睛一酸鼻子一抽,闭着眼睛仰起小脸大嚎:
“流氓啊——”
山中鸟雀纷飞
那男人原本严肃自持的脸终于微微抽搐了一下,唇角歪了歪,但很快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只见他剑尖轻挑,那堆衣服便串在剑身上,他向池子走了几步,顾芊见他还在往前,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觉得池子里的一只脚貌似踩空了,正要转身,却见男人面色有变,一松手,剑滑落,他直直向她飞身过来,她还来不及惊叫就被他捏住了肩膀,从水里提起来往岸边一扔。
啪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