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时予的手已经正位固定满七天,之后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全要看今天拍片的结果。
郑郝和家人一早来到医院,虽然知道今天的结果很重要,但都故意不去提这茬,生怕给时予造成心理负担,但脸上的忧色却时时显露。
时予都看在眼里,却不主动问起,一如往常笑眯眯喝了郑妈妈煲的汤,然后趁两位长辈出去的空隙逗逗愁眉苦脸的郑郝。
发自内心的讲,就算今天医生断言他的右手以后再也不能用,时予也不会多难过。遗憾肯定会有,毕竟他从小弹吉他,又不是左撇子,但用一只手换来郑郝平安无事,他觉得值。
再说凡事无绝对,医生只是说他的手以后会不灵活,事在人为,只要他坚持做复健,并非没可能恢复到以前。
当事人往往能平静接受现实,旁观者经常关心则乱。
郑郝滴溜溜在病房里转圈,一会儿怕医生过来叫人,一会儿怕时予难过,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些有的没的,她甚至想到如果时予的手真的不能用了,她心甘情愿照顾他一辈子,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时予伸出左手拉住郑郝,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无奈地说:“你把我头都转晕了。”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郑郝僵硬一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望病房门口,生怕错过医生的传唤。
“时间到了护士会过来叫我的,不用你跟着去。”
“那可不行,我必须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郑郝立刻反驳时予的话,随后见他脸上露出分外熟悉的得逞坏笑,就知道又是被他逗弄了。
于是本来还很紧张担忧的郑郝被时予一闹,一下子忘掉刚才的烦忧,转而戳着时予的胸膛瞪着眼睛唠叨:“我可是你的老师,再敢逗我,我让你毕不成业!”
以前她一提到两人的师生关系便讳莫如深,如今也能这样开起玩笑来,这真是莫大的进步,时予当然喜闻乐见,眉梢眼角浸染笑意,眼睛里的喜欢挡也挡不住。
郑郝被他看的脸红,想转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却被时予捏住下巴,这个动作简直太熟悉,郑郝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要经历好几次,想想就觉得难堪又羞愧。
时予慢慢靠近,贴着她的唇畔低声说道:“我昨天又学了个新的,要不要试试?”
郑郝整个人烧起来,她无比想把时予按在床上暴打一顿,但只能生生忍住,脑海中全是他这些天对她说过的不着边际的话,还有……做过的不正经的事。郑郝想,给她一把剑吧,也是没脸活了!
你说这个人,学习上从来不用心,这种事倒是孜孜不倦,整天琢磨些用不着的损招,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
时予已经轻轻吻住她,郑郝不得不憋着满心的吐槽回神,想想这些天他也只是嘴上说说,没真的做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便闭上眼让他亲。
心中还想着要不是他手不利索,她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出气,突然间嘴里滑进一条软软的东西,郑郝先是疑惑,而后睁开眼睛想了一秒,等知道那是什么后便再也淡定不了了,直接伸手推开时予,一脸惊恐又无法接受的表情成功呆住。
时予抹掉唇上的水渍,笑得无比邪恶,“先放过你。”脸上全是意犹未尽的神色。
郑郝看流氓一样瞪着时予,哆嗦着要骂人,却听到门口有人说道:“那个……那个……那个,该你去拍片子了!”
郑郝回头的时候只捕捉到一抹护士服的衣角,而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瞬间跳起来,不敢置信地问时予:“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时予认真想了想,“应该是你推开我的时候吧。”
还好,没看到太多。不对,就算没全部看到,但只要人家小护士不是傻子,肯定推测出她和时予的关系了,万一那人嘴巴快和别人一说,她岂不是……英名毁于一旦啊!
郑郝立刻便想追上那个护士,但冷静下来后又知道追上也没用,她到底管不住别人的想法和别人的嘴。
于是只能颓败地问时予:“你说她不会到处乱说吧。”
时予皱皱眉,虽然郑郝抗拒又害怕的态度有些打击到他,但他也清楚地知道郑郝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才这样,只是怕被别人知道后立场尴尬。
两人才确定关系,如果因为这种小事出现裂痕,时予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心里有了主意,时予笑呵呵摇摇头:“不会的,你个小傻子,我骗你都信,她什么都没看见,放心吧。”
“可她为什么说话‘那个那个’的,好像被吓到了,不对,她还是看到了。”
郑郝有些自暴自弃,心想万一真的被人知道,她脸皮厚挺挺就过去了,但只怕传到她父母耳朵里,到时候才真是不好解释。
却听时予继续说:“她是磕巴啊,你难道没发现她说话一直这样吗?”
看时予信誓旦旦的样子,郑郝有些犹疑不定,回想起刚才那个小护士的样子,虽然想不起她到底说话有没有障碍,但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也为了时予不多想,便扯了个笑容点点头,回道:“是吗,我一直没注意……”
两个人默契的不再谈这个话题,趁时予去拍片子的空隙,郑郝偷偷跑到护士站转了一圈,发现那个小护士看见她的时候脸上没什么不自然表情,心里稍微放心一些,又偷偷跑回ct室外面等时予。
一个半小时后,时予的结果出来了。
医生将片子上长了骨痂的裂缝处一一指出来,笑着说:“骨裂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了,不出意外的话,三周后便可以卸掉夹板。但是……”
就怕有转折的郑郝一个激灵,她随着医生的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时予右手食指处的骨头仍旧呈现断裂状态,果然听到医生继续说道:“但是食指这里的骨折至今没有愈合的迹象,毕竟才一周,个人体质也有差异,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郑郝才松一口气,朝身边的父母投去安心的眼神,又听医生说道:“可也不能忽视,如果一直愈合不利,他的食指很可能恢复不了使用功能,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委婉的语气,委婉的措辞,但郑郝明白,医生的意思是说,时予的右手食指,大概是不能恢复了。
那天时予不要命似的拿拳头砸树,整个右手血肉模糊,连手指断掉他都不知道,只一心一意要救她。如果不是心中有她,又怎么会如此生死不顾。
如今这个结果也是她必须面对的,郑郝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医生说道:“明白。”
回病房的路上,郑爸爸一直叹气,他不停说:“可惜了时予这个好孩子,我们郑家该怎么补偿人家啊!”
郑妈妈也是忧愁,她本以为猪骨汤能让时予更快痊愈,却从小刘那里知道时予被她的汤吓到的事情,一时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的汤导致时予食指不能愈合,随即抹起眼泪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信隔壁林大姐的偏方,结果把时予害了。”
这都哪跟哪啊。郑郝被自己老妈逗乐了,她本来挺烦的,现在也只好安慰起母亲:“您别瞎想啦,和您的汤没关系。您都不知道时予多爱喝您的汤,这些天都养胖了。”
郑妈妈闻言才收起眼泪,孩子气地问道:“你别骗我,我很容易受骗的。”
这回郑爸爸也乐了,过来安慰自家夫人:“你一碗汤能起多大作用,还是他们医生的医术不佳,等过一阵时予出院了,我带他去看老中医,一定能治好!”
“小适,你有什么打算?时予毕竟是你的学生。”
面对父母的问题,郑郝沉默一瞬。她想说,我没什么具体打算,只要他不反对,她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但这话恐怕会把二老吓着,于是只能回道:“先治好他的手,之后的事……等我想好了告诉您。”
郑爸爸闻言先是点头,而后又疑惑,治好手之后还能有什么事?但想着自己的女儿一向心软又知恩图报,肯定会定期看望时予什么的,便坦然接受了。
几人进了病房后,却发现时予不在。
郑郝出去找他,在厕所门口遇到了时予,明知道他是来解决个人问题,还是固执追问道:“去哪了?”
时予挑挑眉,“真想知道?”
郑郝知道他又开始不正经了,识相地没接话,扶住他左手胳膊往前走。
时予乐得被她照顾,心中想着刚才去找那个小护士“软言相劝”的事,便心中得意,他说过不让她担心,就一定会做到。
正自得着,却感受到郑郝偷偷靠近,手心覆在他的手腕上,低声说着:“时予,就算被人知道我也不怕,真的,我已经想好对策了。”
时予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望进郑郝盛满温柔情意的眼中,突然鼻子发酸,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郑郝,你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让人心动。
许多年后,时予仍旧记得那时内心的悸动,虽然只剩他一人独自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