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为何不是我
还有三天便是除夕,郑家和戴家向来习惯在年前聚一次,春节期间各自都很忙,双方便免了互相拜年的麻烦。
腊月里寒风瑟瑟,郑郝陪着父母到了戴家,刚坐下便见戴奕从房间里走出来,目光相对的一刻,双方都刻意躲闪,这当然没能逃过长辈们的双眼,不过因为是多年至交,没必要为了孩子的事伤和气,便由得他们去了。
不同于郑家至今仍旧住在老旧的小区居民楼里,戴家早早搬到了本市最奢华的别墅区,三层的别墅装修地金碧辉煌,小时候的戴奕颇为不耻自己父母浑身的暴发户气息,经常跑到郑家蹭吃蹭住,如今和郑郝走到这个地步,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长辈们坐在客厅里聊着股市财经,连平常自诩为读书人的郑爸爸也少见地发表高谈阔论。郑郝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便独自一人走到二楼的阳台上透气,她穿得很多,本就娇小的身材被如此厚重的棉服一裹,爬楼梯的时候活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
戴奕一直关注着郑郝,见她上了二楼,隔几分钟后也上了楼。
“二少爷,郑小姐好像不太开心,您多照顾些。”戴奕在二楼的楼梯口遇到了秦妈,秦妈在家里帮佣了二十多年,看着戴奕和郑郝长大,见两人关系不如从前,不由多嘱咐了几句。
戴奕颔首表示知道了,轻手轻脚穿过落地窗走到郑郝身边,冷风吹得他不禁瑟缩一下,伸手帮郑郝戴上了帽子,嘱咐道:“小心感冒。”
郑郝好似才发现戴奕,愣了一秒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出神。
“你瘦了,今晚多吃点,秦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戴奕假装没发觉郑郝的冷淡,如同往常一般自然地聊天,“还有戴然,你不知道吧,他最近都不敢回家,因为我妈正催着他相亲,那女孩你也认识,就是王家的二女儿,听说她……”
“戴奕。”郑郝打断戴奕的话,眼神中有着几分了然,“你不用勉强自己和我说话,我了解你的性格,真的不用。”
戴奕淡淡一笑,“抱歉,被你看出来了。”他风轻云淡地看着郑郝的侧脸,“如果你不开心是因为我上次的话,那我道歉,我承认那天我是故意的,可如果我知道你会难过,我绝对不会说那些话。”
郑郝忽然转头看戴奕,一直盯着他的脸打量,直把戴奕看得目光躲闪才开口说道:“戴奕,你太不了解自己了。”她唇边绽放一抹笑容,不知是何意,“你并非不知道我会尴尬,会难过,可这些根本无足轻重,你只在乎你的尊严,你的胜利,你是不是出了一口恶气,而我,不过是你用来攻击时予的靶子。”
“小适!”戴奕阻止郑郝继续说下去,他心间发冷,了然一笑,“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不堪。”
郑郝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没必要和戴奕说这些。本就渐行渐远的两人,何必徒增生分,她做错了事,就该受惩罚,不该迁怒他人。
“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
“小适!”
长辈们看着郑郝和戴奕相继飞奔出去的身影,都惊得愣在原地,几分钟后,戴妈妈露出得体的笑容,拍了拍郑妈妈的手说道:“他们年轻人出去吃新鲜的,咱们这些老家伙们自己吃,也挺好。”
郑妈妈担忧地望了望郑郝离去的身影,恨不得马上跟出去,听了这话只能无奈笑笑,“是小适不懂事。”
“唉,都别说了,我那个儿子也不是好东西,来来来,咱们开饭,不管他们。”戴爸爸率先往餐厅走去,拉着明显有了怒气的郑爸爸一阵安抚。
出了戴家的别墅,郑郝茫然四顾,浑浑噩噩走到小区门口,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戴奕跟了过来。
下意识就要躲起来,却被戴奕一把拉住了手臂,他劈头盖脸朝她喊道:“大晚上你要去哪!”这是戴奕第一次对她如此大声的怒吼,郑郝吓得不敢再随便乱跑。
“我……我,你放手,反正我不想看见你!”郑郝也来了脾气,她没有力气摆脱他,便故意说气人的话。
小区的保安本来探出头来想劝架,可一看这状况,明智地又缩了回去,“别管他们,小两口闹别扭呢。”
“听话,回去好不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像什么话。”戴奕本要劝住郑郝,却没想触到了郑郝的痛处,她狠狠给了戴奕一脚,突然大哭出声:“对!我就是不像话,我就是不像话!你不是笑话我吗,不是故意给我难堪吗,我现在就去找他!”
戴奕心惊不已,他从没见过郑郝如此失控,一时手足无措,他后怕又心痛,只能不顾郑郝的反抗把她拥进怀里,可当他感受到她愈发瘦弱的身体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对她的伤害。
他确实给了时予难堪,也成功让他们生了嫌隙,可那有什么意义呢?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却总是伤害她。
戴奕眼角酸涩,他轻轻拍着郑郝的后背,听她哭得抽噎,沉默许久才开口:“去找他吧。”
郑郝窝在戴奕的怀中,鼻尖红透,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找他了,他也不会找我了。”
原来情伤能让人如此绝望,这是郑郝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彻底失去一个人,这段没来得及开始便匆匆结束的爱恋,便如冬日积雪,深深冻住了郑郝的心,哪怕春光来临,也无从消解。
保安大叔又探出头来张望,笑眯眯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和好了?”
可能真的如郑郝所说,他本就是个卑鄙不堪的人。戴奕嘲讽地想,为什么他此时如此迫切地想要告诉郑郝,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像那个毛头小子一样轻易放手,如果可以,我请求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走下去。
怎么办,面对你满身的伤痛,我却只想乘人之危。郑郝,如果我不爱你,何苦卑鄙至斯。
“我送你回家,你身体弱,不能冻到。”戴奕不容郑郝拒绝,随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将郑郝塞进车里,随后自己坐了进去。
“擦擦脸,小花猫。”戴奕递过随身携带的手帕,看郑郝冷得脸色惨白,提醒司机师傅将暖气开大些。
这些天来因为心里愁闷,郑郝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如今发泄了一场,坐到车里便觉得浑身无力,没一会儿便双目微沉,靠在戴奕肩膀上睡着了。
黑眼圈,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也就一双眼睛还算水灵。戴奕凝视着郑郝的睡颜,心中苦笑,明明这么丑的丫头,他怎么就喜欢了呢,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小伙子,我猜肯定是你追的你老婆,大叔说得对不对?”司机师傅见郑郝睡着了,忍不住打趣,实在是戴奕满眼的爱意与满足让人无法忽视。
戴奕没想到会被人如此逗弄,可他不想否认,顺从地点头,“我很爱她。”
司机师傅被酸的说不出话,只能啧啧两声,叹了句“年轻真好”。
你瞧,连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都知道我爱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我很没出息吧,只能在你睡着的时候骗人,也骗自己。
“到了,小伙子,你老婆睡着了,要不要叫醒她?”
戴奕摇摇头,将郑郝的头扶正,轻轻下了车,然后在司机师傅调侃的目光中抱起郑郝,一路走进楼里。
真是太瘦了,穿这么多也感受不到重量。戴奕愈发心疼,他坚定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不断回响,郑郝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微微蹙着。
从郑郝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戴奕打开门,走进房间里将郑郝轻轻放下,又温柔地脱掉她的外套、鞋子,等帮她盖上被子,戴奕的额间已经出了细汗,他太紧张,太小心翼翼,生怕弄醒她。
伸手抚上郑郝微蹙的眉头,戴奕感受着指尖的滑腻,不禁声音哽咽:“小适,明明是我陪着你长大……可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你爱的不是我。
半个小时后,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戴奕走出房间,和郑郝的父母打了招呼:“郑伯伯,伯母,小适睡着了,我明天再来看她。”
郑爸爸一看戴奕也在,不禁来了怒气,鞋都没换便走向书房,低沉吩咐道:“来我书房。”
这话自然是对戴奕说的,郑妈妈抱歉地看了眼戴奕,却没劝阻,转身去郑郝的房间看望睡梦中的女儿。
戴奕自知躲不过,深吸一口气朝着书房走去,才进门就被一本书砸中,他没敢躲开,生生忍下了。
郑爸爸见他没躲开才消了些气,也不让戴奕坐,只沉沉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额头又疼又胀,不用摸也知道鼓起了包,戴奕浑不在意,他往前两步,无比郑重:“伯父,我对小适,志在必得。”
躲在门外偷听的郑妈妈惊讶得捂住嘴,她慌忙回到房间,看到郑郝仍旧睡着,这才安心。可又不禁叹气,这些孩子们,怎么就如此不让人省心。
当初不要订婚的是他,如今志在必得的也是他,她的小适,该怎么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