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安于天命贾母宾天

转眼又是中秋佳节,贾母兴致颇高,虽然病体尚未大愈,却又在大观园中张罗了赏月之典。不过,凤姐生病不能来,薛家人又都搬出了大观园,因此显得十分冷落。贾赦贾政又在席间丑态百出,令人不厌其烦。

精明如贾母,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显赫一时的家,已经颓势难挽了。

自那之后,一病不起,她原本就伤寒未愈,又添了这一层心事,况且本就上了年纪,终于熬到了油尽灯枯。

这天她精神略好些,命人把黛玉叫过去秘密嘱咐了一番。

晚上回来,黛玉在枕上难以成眠,贾府如今只剩了一个空架子,这个她是知道的,贾府中暗流汹涌,她也曾领略过,却不曾想到,表面看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外祖母比父亲所说的还要能算计,当年琏二哥搜刮来的林府财产竟被她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她心心念念的竟是父亲临终有没有托付至交好友什么事情,父亲交游广阔必定不会没有为自己安排后路,甚至要自己说出家里到底还有多少财产避过了当年贾琏的耳目。

没有想到,贾府的金钱与权力地位在外祖母心中胜过了一切。

想来,若不是她此刻深思混乱,这样露骨的话,她还不至于这样急切地问了出来。

自己心中残存的一点对骨肉亲情的眷念,就此可以完全不必顾忌了。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离了这是非之地的好。

朦朦胧胧睡去,荡悠悠来到了一个花木繁盛之所,说不尽的奇花异卉,看不完的琳琅满目。

黛玉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流连其间,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忧愁。

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盘膝打坐的白衣男子,黛玉忙放轻了脚步,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人的侧颜:眉峰如剑,眼睑低垂,鼻梁高耸,薄唇有着坚毅的弧度,脸型夺天地之造化,有着完美的弧度,透着刚健之美。身上雪白的衣衫,在风中微微摆动,整个人如同神仙一般,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男子面前有一围白玉栏杆,栏杆护持,有一株小草,通体青碧宛若翡翠,只叶尖上有着些微红色,微风之中身姿摇曳,其玩转妩媚之态竟比其他花草更有一般醉人心魄之处,且那小草身上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闻之使人忘忧解倦。

黛玉有些疑惑,这株草似曾相识;这个人竟有八分像是龙哥哥!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白衣男子已经睁开了明星一样明亮的双眸,深情凝望小草:“多亏了你,我又一次躲过大难。你身上的香气,竟然是我的疗伤圣药!”他解下腰间的玉瓶,把瓶中的甘露轻柔地洒在小草上,“但盼你能早日修成人形,到那时”

“姑娘,姑娘快醒醒!”紫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黛玉只觉得身子一沉,猛然醒来。

紫鹃脸上有些泪痕,神色有些焦急,见黛玉睁开星眸,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道:“姑娘,老太太叫人来请,姑娘们都去了。”

黛玉一惊:“莫不是”

紫鹃艰难的点了点头:“只怕老太太是不行了。”

黛玉忙起床更衣,匆匆梳洗了,带着紫鹃迎着清冷的晨光向贾母上房走去。

黛玉进了门,见地上乌压压跪着一地荣宁二府的男男女女,一架长屏分开内外,紫鹃留在房外,黛玉轻轻走过去在湘云身边跪下,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外祖母临终之时会不会有几分明悟呢?

扶着贾母的鸳鸯擦了擦眼泪,轻声回道:“老太太,林姑娘也来了。”

贾母脸上有些红色,很明显是回光返照,她看着地上跪着的偷偷洒泪的儿孙,摇头轻笑:“我知道我是不中用了,我的梯己都在这里,现下就给你们分了吧。珍儿,你虽不是我嫡亲的孙子,到底都是贾家的血脉,这一箱子都是往年你和你父亲孝敬我的,如今都给你了,你可记住,虽说祖上有功劳,如今宫里还有一位娘娘,可也不能太出格,否则这一百来年的荣华富贵丢了不说,只怕还有一场大祸。——这话可不是只说给珍儿的,你们都记住了!”

贾母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大老爷那边有琏儿兄弟两个,还有一个巧丫头,这十万两银票给你们,外带着一箱子东西;你二老爷这边人口多些,我又一向最疼宝玉,就算你们说我偏心好了,我给你们十五万两。女孩子们,每人一万两,叫人选日子送云丫头到他叔叔那里,这钱的事一个字不许提!”

“迎丫头,我知道你父亲给你许了人家了,我也不知道那家子的好坏,总之,你记住,虽然不是嫡女,你到底是国公千金,过门之后不能任人揉搓;三丫头是个好的,你们切不可耽误了她;四丫头,你迟早是要过你哥哥那边去的,你这脾气好歹也要改一改”

“至于林丫头,”她眼底有一抹迷惑的光,眼神在黛玉低垂的头上滞留,似乎有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懂,“我这一箱子东西是当年她娘敏儿逢年过节打发人送来的,我留给她,做个念想,往后你们谁若亏待了她,我就算变了鬼,也不会饶了你们!况且林姑老爷知交遍天下,你们若昧了良心,——自己掂量着办把!宝玉!”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红光也已被一片死灰所代替,直着脖子只管叫:“宝玉!”

宝玉连忙跪行几步来到贾母床前,哭道:“宝玉在这里。”

贾母指着黛玉奋力说道:“你要好生看顾你妹妹”一语未了,身子一挺,重重向后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