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史太君爱惜接弱女

林如海忙道:“快请。”命黛玉回避了,自己起身到了前厅,一看到那慈眉善目的老僧,会心一笑,早就猜到一定是大苦禅师来了。

厮见过之后,林如海问道:“大师今日光降,可有什么指教?”

大苦禅师坦言:“老衲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乃是为了令千金而来。”

“为了玉儿?”林如海不解。

大苦禅师微微一笑:“老衲虽是化外之人,却也置身红尘之中,只是常以方外之心旁观凡尘之事。林施主,最近衙门里的事很棘手吧?”

林如海一惊,这件事自己瞒得天衣无缝,这位大和尚如何知道的?

大苦禅师却又顾左右而言他:“林施主,前些时候,令爱遭遇劫匪那事,如今可查出了眉目?”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至今一筹莫展。”

大苦禅师慢慢吟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林如海苦笑:“有什么苦口良药,还望大师慈悲。”

大苦禅师问道:“林施主可还记得,老衲说过,令爱不宜远行?”

林如海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位大和尚说话怎么变得云里雾里的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苦禅师诵了一声佛号,说道:“如今,令爱命格已改,远行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林施主你,如今处境不妙啊!只因另爱在身边,林施主心中有所顾虑,所以不能做到心无旁骛,也就不能耳聪目明。老衲不妨直言,如有稳妥的去处,不妨令令千金暂住一时,就是几位如夫人也最好暂避一时。”

林如海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有些呆愣。

大苦禅师站起身来,道别:“老衲言尽于此,有些天机,不能泄露,林施主善自珍重,老衲告辞了。”也不等林如海起身相送,就飘然而去。

送走了大苦禅师,林如海心头沉甸甸的,莫非真的要把玉儿送到那是非之地么?

不知如何,史太君要接黛玉进京的消息竟然传到了贾雨村耳中,他不等元宵节过完,就找到了林如海书房之中,婉转地说了想要林如海提携的事。

林如海心中冷笑,早就知道你会按捺不住,却没料到你竟这么性急。但脸上却是一派谦和的笑意,根本没必要得罪这样的小人,只因一直以来他教授玉儿并无舛错,所以也就留他到了如今,眼下他既然想攀高枝去,自己当然乐得省心,于是说道:“可巧了,都中家岳母要接了小女过去,兄届时可以同舟前往。兄想必也已知道,小弟的大舅兄乃是世袭的荣国公,二舅兄如今升任工部员外郎,最是喜欢读书之人,小弟早知兄台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有腾达之时,只是小弟一向不知兄台心意,不敢唐突,这里早已备下书信一封,将兄台举荐给二舅兄。”

贾雨村喜出望外,忙忙答应。

林如海又道:“待小女择定了启程之日,兄就可以一同前往了。兄台这一年余来替小弟管教小女,小弟无以为报,只替我兄预备下了舟车使用之资。兄台千万莫要推辞才是。”

贾雨村抑制住心底的狂喜,忙道:“多谢老先生盛情,大恩大德,小可没齿难忘。”

林如海谦逊几句,客客气气把他送走。望着那个欣喜若狂的背影,微微冷笑。二舅兄,你若有识人之明,必不会看中这等小人吧?

刚进二月里,贾母派来接黛玉的船只就已经停泊在了码头,这一次前来接黛玉的仍旧是贾赦之子贾琏。

为了说服黛玉进京,林如海颇费了一番口舌,最后黛玉终于答应了,却又提出了一个条件:过完生日才肯走。

林如海点头答应,又叮嘱道:“玉儿,你龙哥哥说过,他送你的药,切不可给别人看见,尤其是那紫玉和墨玉的瓶子,千万要妥帖收好,否则只怕会引火上身。”

“那么,要是有人问起玉儿都吃什么药,我该怎么回答啊?难不成说吃的是庙里求来的灵丹?”黛玉晃着小脑袋问完俏皮地挤了挤眼。

林如海笑道:“还是你龙哥哥人小鬼大,想得周全,他说有人问起来,就说你吃的是人参养荣丸,那是一味补养气血的药,跟你的身子也对症,”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一个木匣子,“这里面有一大堆人参养荣丸,倘若你龙哥哥给你的药吃完了,他又没有及时赶来,而你的身子又虚了,也可以胡乱用几丸。”

黛玉扑到林如海怀中撒娇道:“爹爹打趣人家!一个药也是混吃的?玉儿去了外祖母家一定接着习练龙哥哥教的五禽戏,一定把身子养得棒棒的!不过,”她眼圈又有些红了,“过得一年半载,爹爹好歹记得派人接了玉儿回来,‘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啊!玉儿还是愿意留在爹爹身边。”

林如海胸口也是酸酸的,他又何尝愿意和这唯一的女儿分离呢?

转瞬间,林府给黛玉简单而又郑重地庆贺了七岁生辰,第三天便是启程之日。

三位姨娘都哭得眼睛红红的,实在舍不得黛玉小小年纪只身远行。

本来安排的是雪雁、春盈两个大丫鬟和王嬷嬷一同前往,偏不巧春盈病了,只得作罢,林如海等本要再添上两三个丫鬟随行,贾琏却一再保票:“姑丈一切都请宽心,妹妹这一去,色色都是齐全的,我们家里闲着的丫头也太多,只怕妹妹嫌烦的日子也还有呢。”

林如海只得罢了,只命人将黛玉所需之物,以及给贾府众人的礼物一箱箱抬上船去。

黛玉在船头拜别父亲,洒泪而去。

三位姨娘都哭得梨花带雨,林如海暗自摇头:今日送别玉儿,你们已是如此,岂不知连你们送走的日子也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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