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蛛丝马迹
西凤台上,望江楼的掌柜,今夜亲自送来新出的菜肴,笑呵呵的一字摆开。我靠着椅背,却毫无胃口,不由得望向大门方向。
望月盛了一碗黑乎乎补汤过来:“夫人,方才二爷派人回了话,说是会晚点回,交代了您一定要喝完这盅补汤。”
我收回眼神,接过汤碗,调羹搅拌着,却不想下口。
“这汤,唤木大夫熬了一整日,放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夫人您可不好辜负人家呢。”望月盯着汤碗,殷切道。
我反而喝不下,这几日每天药味都要从我喉间冒出来一样的。
这时,楼下忽然嘈杂起来,我侧目望去,只见一行人抬着几个红木箱子走进院子,为首的正是苏络青,一身白衣如雪,指间折扇轻摇。
望月也看到了,喜上眉梢:“夫人你瞧,二爷他回……”
我早已将汤碗塞给他,猛然起身,往西凤台那头跑。
望月忙放下碗追过来:“夫人,您慢点。”
我提着裙裾边跑边冲楼下唤道:“苏络青!”
他抬头,冲我一笑,那一眼,好似如隔三秋。
我嫌楼梯回旋繁琐,走到书房前楼栏,轻巧攀越,张手扑下去。
他似被我这突然择路吓住,几步跃来,稳稳将我接住。
“你总算回来了……”我搂着他脖子。
“夫人,为夫知道你想念,也不要这么不顾危险跳下来吧。”他语气虽是责备,嘴角的弧度却扬得很大。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摔到的。”我调皮的蹭了蹭。
苏泷弯腰拾起苏络青方才腾手扔掉的折扇,一言不发的进了书房。
我回头嗅了嗅那些人搬进院里的药材,皱了皱眉:“这么大股药味,你这么晚回来,是忙着收集这些药材?”
他点了点头,牵着我上楼:“都是从海上运过来的珍贵补药,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其实,我身体已经大好了,不用费这么多精力寻药了。”我反握主他的手。
他却没有接话,只是拉着我上了楼。
正见那望江楼的掌柜笑嘻嘻的看着我,朝苏络青拱了拱手,寒暄几句离开。
“先把补汤喝了。”苏络青坐在桌边,望月识趣的汤碗递过来。
我瞅着方才毫无胃口的补汤,一口气闷了。
“这么听话?”苏络青挑眉望着我,给我碗里布菜。
望月掩嘴笑道:“夫人也只在二爷面前听话。”
我瞪了她一眼,咬了一口香菇,随口道:“今日母亲与落落都闭门,是不是我不在这几天,生病了?”
苏络青执筷的手顿了顿,放下筷子道:“你也知道落落身体不好,如今临近月末,母亲带她礼佛吃斋呢。”
“落落这是什么病?”我顺着问道,见苏络青脸色微白,改口道:“你知道,我识得陆老头,他手里不少灵丹妙药的,这么多年,没请他过来治治?”
“她这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从□□质偏寒,陆大夫早些年瞧过来,很难根治。好在唤木研习了一些偏方奇法,将养着。”苏络青叹息道:“我这妹子,别见她多年病痛缠身,心性却是极好,出门在外,笑作一般人模样。”
我点了点头,见他神情落幕,想开口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饭后,我守在浴房外,见窗上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半个月,都没有收到幽州那边的消息。
还是说人性本就凉薄,我与耶律郑哥,早就不在是同住一屋的亲密,当初的关系也在随着地域的距离而疏远。我虽然不想承认,却又控制自己不去思索。于现在的我而言,记了自己的姓氏后,他便只是曾夺我国土的后人。
不过,眼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在想什么?”苏络青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在想,今日繁星当空,之姿以盖月辉,不知苏先生,可愿与之同游?”我侧身伸手。
他低头浅笑,握过我的手,走下廊沿。
“东桑院从前,我一人独住,院中树木未曾亲自打理,也没种上什么奇花异瑞,现在看来,倒是辜负了夫人一番游园兴致。”苏络青看着满园树影,悔道。
“我瞧着景致挺好啊。”我手上拖了拖,停下脚步,仰头看他,风情万种道:“有哪家花木,抵得了金陵美男苏家公子?”
他闻言,敲了敲我脑袋:“不正经!”
“我可从未曾听说,男人会喜欢正经的女子。”我抱胸道:“若是如此,我家生意也做不到这么大了。”
“强词夺理。”
“苏络青。”
“嗯?”
你看湖中两条锦鲤,这么晚了,还在打闹。”我指着湖边莲叶旁的。
“是我们,惊醒了它们。”
“它们尚且知道今夜清风明月,珍惜眼下的美景行欢,你却不知此情此景,正是行鱼水之欢的夜晚。”我撩着鬓边长发,轻咬下唇。
苏络青显然是被我一套厚颜无耻的说辞惊住,瞪着我半响才低声道:“你身体还未大好,我今日睡书房。”
我不满道:“已经打好了,活蹦乱跳的。”
他拉过我,径直上楼:“听话,早些歇着,将身体养好。”
我不悦的进了房门,不肯松开他的手。
“好了好了,我不胡思乱想,不过,你别走啊,我一个人,睡不着。”我撒娇道。
他好笑的跟进来,反手合上门:“好。”
我也不再撩他,踏踏实实的睡在他身侧,留得青山在,还怕吃不定他了?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渐渐沉睡。
半夜,忽然雷声轰鸣,我睁开眼,只见四周金碧辉煌,抬眼间尽是金龙盘柱。我才恍然,这是,父皇的寝殿。
“咳咳……”几声咳嗽声,从柱后传来。
我下了床,才发现自己只有床柱高。
我寻着声音走过去,只见金龙宝座上,坐着熟悉的红袍身影,不禁眼眶一红。
“父皇……”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眼泪不自觉的流。
“小丫头,怎么哭了,那会学骑射从马上摔下来也不见你掉眼泪?”他宠溺的用袖子抹干净我的泪水,重新看向书案上摊开的黄帛。
我不由得,很想提醒什么,便哽咽道:“方才做梦,梦见皇叔提着刀追杀我……”
父皇手一顿,一把搂过去,叹气道:“连你,都察觉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温声道:“孩子,去书柜第五排暗格里,把玉玺拿过来。”
我时常在父皇寝殿,时常帮他登上凳子磨墨,拿个玉玺,递给折子的,所以很熟练的将玉玺送道他手里,父皇朝我沉重的笑了笑,我竟从未觉得他已经如此沧桑。
他将玉玺取出来,重重的的盖在黄帛上,许久都未拿起来。
我当时觉得,是不是父皇太老了,已经拿不动玉玺了。
而下一瞬他便将玉玺放回盒中,将黄帛郑重卷好,交到我怀中:“若是你太子哥哥有何不测,你便将此圣旨拿出来,交给太后。”
我见他如此郑重,不由得严肃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不满道。
“女儿不愿下嫁祁家小子。”
“呵呵,怎么又说起这茬?”父皇抱过我,坐在他腿上。
我直觉再不说也没机会说了。
“祁老头那般古板无趣,教养出的儿子,能有多出彩?”我不屑道。
父皇先是被我一番话逗乐,而后严肃道:“若你将来只需要安稳富贵一生,京城名家子弟,随你挑选。可是瀛儿,你自幼命格出奇,将来定是风动云涌之人,唯有祁家,乱世能保你,盛世能助你。”
我正欲辨别,忽然又是一道惊雷,我猛然惊醒,却发现身侧,已空。
倾盆大雨顺势落下。
我抹黑下床,点上烛火,打开房门,远近十里,烟雨朦胧。
苏络青大半夜的,真么大的雨,去了哪里?
我唤了唤望月,也无人答应,便回房,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大抵上平日睡意浅,没休息好,竟然不知觉又睡了。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大白天了,望月趴在桌边等我苏醒,床侧尚有余温。
“夫人您醒了?”望月见我起身,忙过来服侍。
我揉了揉眼睛:“他呢?”
“二爷刚下楼,跟苏泷在书房。”
“他……刚下楼,我怎么不知道呢?”
“呵呵,二爷见你睡得深,要我莫叫醒你。”
我下床梳洗,这时管家从外面禀报道:“夫人,方才一小童送来请帖,上面书的您的字号。”
望月小跑出去取回,我翻开请帖,落款是即印诗社。
今日龙泉寺禅会,邀我前往,品诗参禅。
我寻思着也好久不去看望黄姬,便让管家备上车马,一会赴约。
